第529章 张太平的一生

叶铭奇怪的看着男孩,他似乎并不是太平教主。

太平教主是妖啊,这个男孩明显不是。

男孩似乎看不见叶铭,穿过他朝着远方走去。

叶铭跟随男孩朝着远方走去。

这个时候,叶铭突然感觉到除了自己之外,还有第二道视线。

他缓缓的扫视四周,但是却没有找到另一个人。

叶铭也无所谓,关键时刻,靐兽会为他指明方向。

男孩只穿着破旧的草鞋,走了许久,脚都酸痛了,但是他没有停下来。

翻了一座又一座山,男孩来到了一个砖石打造的宅子。

男孩擦了擦脸上的汗,将自己褶皱的麻衣捋平,然后鼓起勇气敲了敲门。

没有多久,屋内走出来一个穿着打扮十分得体的老者。

老者看到男孩,眉头皱起。

“不是说了吗,不要再来了。”

男孩跪在地上,将身上全部的三枚铜板放在地上,不断的叩首。

“请先生给我一个机会!收我为徒。”

“你资质平庸,旁的弟子只读一天就能读懂的经典,你十天也读不会。

而且读书是很费钱的事情,笔墨纸砚都要银钱,就连村东的刘地主也只能让大儿子学习。

你快些回去吧。”

男孩脸色一暗,但是却没有气馁,继续叩首。

嘴中只是不断的重复收我为徒这一句话。

“你为何如此执着?”老者皱眉问道。

男孩抬起头,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下,他丝毫不在意疼痛,只是睁大双眼说道。

“我想离开这里,我不想一辈子像我父亲一样,种地。”

老者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

“我不收徒弟。”

男孩脸色绝望,但是仍然坚持磕头。

“但是我缺一个小厮,你要愿意,就留下来吧。”

男孩大喜过望,连忙叩首。

“谢谢老爷!”

“你叫什么名字?”老者问道。

“我叫张麦,但是我不喜欢这个名字,我想改名。”男孩真诚的说道。

“我这书院就叫太平书院,取得是为天下开太平的读书愿景。

你就叫这个名字吧。”

“张太平?谢谢老爷。”

叶铭站在远方,微微皱眉。

“什么意思呢?”

时间流速突然加快,男孩在书院住下。

作为小厮,他每天有大量的工作,但是无论多忙,多累,他都躲在课堂的门外一字一字的听着。

男孩实在太过普通了,那些文章,里面的孩子聪慧者只用半天就能背诵,愚笨些的一天也该学会。

可是男孩两三天都背不下来,但是男孩不放弃,他每天只睡两个时辰,日以继夜。

他买不起笔墨纸砚,就用树枝在沙地上写字。

一遇到不懂得问题,他就去请教老者,和那些学子,虽然经常会遭到讽刺和斥责,但是他丝毫不在意,反而主动为他们打扫座位,整理书籍。

慢慢的有些人也不太好意思,开始讲授一些经义,男孩每次都恭敬地站立,得到教导后又行礼表达感谢。

不论夏暑冬寒,每时每刻都在刻苦学习。

时阳用触手抚摸着叶铭,表达出某种意思,叶铭解释道。

“他不是在自杀!

他是在拼命而已!

因为他只有一条命了!”

时阳不理解的漂浮着。

时阳说的没错,男孩这么学习,又没有足够的营养摄取,没有多久就亏空了身体。

叶铭估算,他活不过三年了。

果然三年之后,一个大雪天,男孩躺在了床上,面如死灰。

他没有钱买棉服,只能尽量将身体蜷缩。

即使如此,他还在床板上默写讲义。

叶铭看着男孩的文章,眼中闪过一丝欣赏。

这篇文章写的很好,不算所有弟子之间最顶端的。

但是已经处于中上游。

这对他的天资是难能可贵的。

“勤能补拙啊!”

没有多久,男孩慢慢的闭上双眼。

“可惜了!”叶铭缓缓起身。

呼!呼!

叶铭微微一愣,他转过身去,男孩竟然打起了呼噜。

这真的出乎叶铭的预料了。

“油尽灯枯也能无油自燃!”

这超出了叶铭的理解,这个男孩本该彻底死亡的。

“莫非他已经不是张太平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叶铭继续做一个旁观者,看着男孩的变化。

经过这一次的死而复生,男孩的天资似乎变得好了些。

但是有限,但是男孩很开心,他毅然决然将只有四个小时的睡眠时间变作三个小时。

这样又过了三年。

之前的男孩,已经变成了一个小男人。

叶铭看着他从一个目不识丁的男孩,变作了文章第一名。

亲眼看着老者从之前的看不起到最后的倾囊相授。

亲眼看着四周的弟子从嫌弃变成了尊崇。

没有多久,第一次乡试开考了。

张太平不出意料的考上了。

他穿着一身已经浆洗的发白的衣服,靠着自己老师和同窗的资助毅然决然的决定上京赶考。

结果很残酷,他落榜了。

同窗前来安慰他。

“并不是你不够努力。

而是学习环境,藏书乃至教习水平都不一样。

你回到家乡可以当一个学者,教书育人,也算改变了你家的处境。

之后培养子嗣,没准就能高中了。”

谁料张太平摇了摇头,在同窗不解的目光之中,毅然决然的来到了京城最大的京阜师院学童班考试。

很幸运他考中了,但是同窗们又来规劝。

“这都是给刚启蒙的孩子们上的学,你为什么如此贬低自己呢,和我们。”

张太平摇了摇头,笑着拒绝道。

“我只是在学习知识。”

然后他顶着旁人的白眼加入了一群平均年龄只有十岁的学堂。

他没有因为这些知识已经掌握,就轻言怠慢,反而所有的功课都要多做很多遍。

等到又过了三年,张太平二十岁了。

他再次成为京阜师院第一名的弟子,并且如愿以偿的通过了会试。

诸多同窗前来恭喜他,却发现他还在屋内默写着经义。

听闻自己高中,他十分开心道。

“今日可以多睡一个时辰。”

众人无不敬佩。

之后是殿试,张太平二甲第一。

他得授官职那一天,终于是忍不住眼泪涟涟。

泪水一边打湿着纸张,他一边写着文章。

也是这个时候,他被当朝太师关持节相中,招了孙女婿。

同年去武隆县当了知县,成为一方大县的最高权利的拥有者。

少年进士,娇妻美妾,百里至尊,应该是无数人一辈子的梦想他都已经实现了。

但是他却没有丝毫放松,来到武隆县之后。

他亲自和农民交流,学习农耕知识。

重新厘定农田,打击富豪兼并。

可这却让他的岳父不满。

原来武隆县正是老太师的家乡,整个武隆县最大的地主就是关家。

来信斥责张太平目无尊长,忤逆不孝。

妻子也和他生气,回了娘家。

张太平脸色憔悴了不少,但还是坚持自己的政策。

没过一年,武隆县大治,但是在考核之后,他却只得了一个下等。

因此被迁到启功县当知县。

启功县是小县,且位处西北,干旱少雨,虽然土地较多,但是实际产出很少,每年还要靠朝廷接济。

张太平来到这里之后,还是先深入老百姓之间,了解目前的困境。

然后亲自去州府拜访里面掌管水利的官员学习经验。

最后他因地制宜,开始兴修水利。

虽然还是没有根本性的解决水利短缺的问题,但是勉强不用朝廷救济了。

这也引发了新的问题,开凿出来的水井并不足够每个村都有,各村为了争夺水源开始进行械斗。

张太平站到两方战斗的中间,这才止住了逐渐变糟的场面。

之后,他将各村村长叫到一起,谈了三天三夜。

之后他亲手写下《启功乡约》 规定了各村的方方面面的问题。

至此张太平收获了启功县的民心。

也正是如此,他开始考虑如何带领启功县人民更好的活下去。

他发现启功县所处的位置是一条商路的必经之路,但是由于四周遍布山贼,很多商队宁愿绕道而行。

他于是操练丁勇,打击四周的山匪路霸,用时一年,终于彻底平定周边匪患。

原本的商队重新回到了这里。

他主动减少税收,新建酒楼,旅店,赌场,勾栏诸多娱乐场所。

启功县因此大治,三年之后被评为中县。

他也因此升了官,夫人又重新回来,本来他的人生应该继续走向正轨。

结果他的父亲去世了,他回乡丁忧。

他看着那个扬言和自己断绝父子关系的父亲,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叶铭混在安慰的人群里,有些莫名其妙。

“太平教主在哪里啊?”

当然,没有人能回答他这个问题,张太平安葬了父亲,就过上了守孝的日子。

这一待就是两年,这两年时间,他依旧日夜不辍的学习,他的文章造诣突飞猛进,甚至已经达到了当代大家的地步。

无数学子慕名而来,他就扎着竹棚为众人讲学。

眼看着守孝期即将过去,还未等有新的官职授予,他迫不及待的弹劾其官场权贵。

宰相张邦炎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卖官卖爵,兼并土地,林林总总十八条大罪。

弹劾的折子是上午递上去的。

人是被下午抓的。

此时老太师已经逝去,知道得罪了当朝宰相,岳父一家直接将女儿接了回来。

这直接相当于断绝关系。

张太平不在乎,他在牢房里为他的妻子写下一封和离书拜托狱卒交给他的妻族。

“张大人,你这是何苦呢?”狱卒劝诫道。

“只是想说几句实话。”张太平摇了摇头。

在狱中,张太平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折磨,各种酷刑轮流在他身上施展。

打到后来,狱卒都忍不住掩面哭泣。

“说,是何人指使你的。”刑部的官员吼道。

“天理,人心。”

在牢狱之中的叶铭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波动。

这一刻,他隐隐有些明白了。

“太平,不要这么犟,你服个软,愚兄去帮你求求宰相大人。”官员忍不住低声劝道。

两人是同窗,只不过谁也没有料到,时过境迁,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

“曾愚兄,不必多说,有些事,总该有些人要开口。”张太平还想说更多,但是头一偏昏了过去。

“怎么了?”曾愚喝问牢头。

牢头急忙上前摸了摸张太平的脖颈,“昏死过去了,状态不太好,要不要找一个大夫。”

曾愚看着光明正大的牌匾,低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官服。

咬了咬牙。

“不找!”

牢头明白了,犹豫的退下了。

张太平一个人躺在了牢房里,他时冷时热,已处在弥留之际,嘴里念叨着圣贤的文章。

远处的老鼠似乎感觉到眼前的人即将咽气,守在两侧慢慢的等待晚餐。

叶铭站在旁边轻声地听着张太平念的文章,感叹出声。

“这一回,我倒是觉得你不会死了。”

半夜,一个狱卒趁人不注意,偷偷的递给了张太平一碗清水。

“张大人,保重!”

说完转身就离去。

神奇的事情再次发生,本来已经油尽灯枯的张太平竟然再次枯木逢春。

他就像一个打不死的小强,不断的被击打,然后又不断的站起。

第二天,看着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神采奕奕的张太平,曾愚脸色十分精彩。

张太平一关就关了四年,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的性质发生了变化。

张太平已经不知不觉成为了无数反抗者的精神领袖。

张邦炎的手段也变得柔和许多,更多的是威逼利诱,希望张太平屈服。

一旦他屈服,整个天下的风气就会改变。

但是张太平会屈服吗?

没人知道。

但是叶铭知道,他不会!

会了,太平教主就不会叫张太平了。

张太平趁着这个时间将自己本就不宽敞的囚室一分为二。

另一半仅留下睡觉的床板,另一面则打造了一个简易的课堂。

这段时间他的待遇提升了不少,囚室也宽敞不少,没有那些蛇虫鼠蚁,身边也多了笔墨纸砚。

“我们这种人也能学文章,做大官吗?”有狱卒低声问道。

“任何人都能学知识,但是学知识的目的不是为了做大官。”张太平整理自己的书籍,然后说道。

“那是为什么呢?张大人。”

“为生命谋幸福,为万世开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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