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鋆一拍惊堂木:“萧风状告谈记营造以次充好,拖延工期,导致影响朝廷祈福大典,要求按合约文书,赔偿十倍造价,白银三十万两!谈新仁,你可有话说”谈新仁惊慌的看着赵文华,赵文华冲他偷偷比划了一个撕纸的动作。谈新仁心思稍定,咬着牙说:“我确实弄不到糯米,没法按文书上所定的配料施工,工期也肯定是赶不上了。但行规一般是赔偿一倍造价银子,最多也没有超过两倍的。这十倍赔偿之数,不知从而何来”当日曾有份在工部大门口目睹全过程的商户们都吃惊的看着谈新仁,这事也是能赖掉的吗,想啥呢但谈新仁却是信誓旦旦的说:“当初就是说的一倍赔偿,确实没说过十倍赔偿!”萧风淡定的看着谈新仁:“我想,你既然这么说,你手里的那份文书一定是已经毁掉了吧难道你不知道这文书是一式四份的吗”谈新仁摇头装无辜:“哪有什么文书,只有一份工程表啊。大人不要冤枉小人啊。”工程表相当于后世的招标文件,这是每个营造队都能拿到的公开文件,他们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毁掉所有发散出去的工程表。所以谈新仁不敢否认工程表中列出的配料要求和完工工期,但造价和赔偿等条件,却是在签文书时才会写上的,所以只要那四份文书没了,谈新仁就可以赖掉那份天价赔偿金。郭鋆也看出了这里面的门道,他看着赵文华:“赵大人,这一式四份的文书,工部是否该有一份呢”赵文华狡猾的说:“按理应该是有一份的,不过每年的工程这么多,这份工程又不是修建城防那种特别关键重要的,所以只凭工程表施工也不奇怪。我今天问了工部的人,他们都说记不清当时有没有单独签文书了。我已经让他们严加查找了,可并没有发现文书,可能是压根就没有吧。”这番话说的进可攻退可守,如果萧风拿不出文书来,那赵文华的意思就是压根没有。如果万一萧风拿出来了——这种可能性不大,因为干弟弟那边已经安排好了——那也没关系,自己也没有肯定的说没有这回事。你还不允许我记性不好吗工部丢了份文书又能有多大的罪过呢郭鋆深吸了一口气,看向萧风:“萧大人,那剩下的两份文书何在”萧风盯着谈新仁看了片刻,淡淡的说:“道录司有一份。”安司正作为案件的参与人之一,早就候在堂下了。他官职不够大,上堂未必能混上座位,跟两个商人一起站着又觉得丢人,所以干脆就没露面。此时听见萧风的话,知道自己得露面了,因此不等郭鋆招呼,自己就走上大堂,冲着上面的三个人拱手施礼:“三位大人,下官在此。”郭鋆倒是有些不过意的,再怎么说,安司正也是堂堂的正六品官,自己其实知道他是来了的,只是他不露面,自己也就没法特意安排。此时见安司正上堂,立刻说道:“来人啊,在萧大人下首再放一张椅子,请安大人落座。”衙役们又搬上一把椅子来,安司正谢座后,先不忙坐,而是满脸惭愧的看着萧风:“大人,道录司的文书,丢了。”“什么”萧风和郭鋆同时站了起来,只有赵文华坐的很稳当,但随即发现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不大对劲,这才想起来,自己也应该适当的表示惊讶。于是赵文华也站起来,惊讶的说:“安司正,话要说清楚,你说的丢了,指的是文书吗还是工程表啊若是工程表,那不要紧的,不但工部有,很多营造队手里都有,我想萧大人手里也有的。若是文书,真有那文书吗我工部可是没找到这东西啊!”安司正看看赵文华,又看看萧风,低下头说:“下官也记不清了,好像是文书,但现在丢了,确实也记不清了。”赵文华满意的坐下,看着萧风,嘴里却说:“郭大人,现在我三处手中都没有文书,可见很大可能是当时根本就没单独签文书。若是萧大人坚持说有,不如请他拿出来看看”郭鋆转头看向萧风,以他的智商,当然已经看出这里面的问题了,但看破不能说破,这是顺天府尹的基本操作:“萧大人,现在只有你那份文书能证明确有此事了。大人可否拿出来”萧风冷笑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连道录司和工部的文书都能丢,我若是放在家里,带在身上,那岂不是早就被人偷走毁掉了为此我早已将文书放在宫里,请万岁代我保管了。待我去宫里取来便是!”此时在严府里,严世藩看着手里的文书,心情愉快之极:“千手如来,名不虚传!藏在宫里的东西竟然也能偷出来,果然厉害。剩下三份文书都已经毁掉了,萧风,我看你这次还有什么办法!”老道面无表情,拱了拱手:“大人,你要求的事,我办到了,希望你言而有信,你我之间再无瓜葛。”严世藩点点头:“你把我当成无赖了我严世藩说过的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不过我确实欣赏你的才能,若是有一日你后悔了,随时回来找我,我保证你荣华富贵,就是捧你当个真人,也不是办不到的。何必靠萧风的桌椅过日子呢”老道还没说话,严嵩已经推门走了进来,他看着严世藩,眼睛里满是怒火:“你是疯了吗”自从严世藩成年以来,他展露出的智商和才华,连父亲都对他十分客气。因为在某些程度上,父亲是面子,他是里子,父子俩把持着朝政,哄着嘉靖开心,才能让严党成为天下第一大势力。严嵩像今天这样失态,一点不给严世藩面子,是极其罕见的。严世藩也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父亲何出此言儿子已经胜券在握,那萧风此次败了……”严嵩愤怒的看着儿子:“你才华盖世,聪明绝顶,怎么会上了萧风这么大的当!你真以为他就是为了那三十万两银子吗”严世藩一愣,他是何等聪明之人。但之前几次对付萧风都被挫败,这次市井中又传言此次入世观之争,其实是他和萧风的天下第一才华之争。严世藩最大的弱点就是狂妄自大,在聪明机智方面,连嘉靖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萧风。所以他才会选择先击败萧风,再跟谈新仁这个逼他上牌桌的混蛋算账。可此时,严嵩一句话惊醒了梦中人,严世藩立刻明白自己上了大当!萧风将文书存放在宫里,由黄锦收藏,此事虽然隐秘,但嘉靖身边那么多内侍,其中总有严家父子的眼线。所以严嵩才能对嘉靖的举动、爱好了如指掌。而嘉靖也未必不知道,只是他既不能确定,也不知道是谁。总不能因为怀疑身边有严家的眼线,就大开杀戒吧。何况嘉靖对严嵩是有一份朋友之情的,严嵩替他背了这么多年的锅,不是说着玩的。他坚信严嵩对自己的忠心,即使有眼线,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逢迎自己,这不算什么大事。所以严世藩能知道萧风文书的藏身之处,千手如来也才能准确的潜入西苑,从黄锦房里偷走文书。可一旦萧风去找嘉靖要文书,黄锦告诉嘉靖文书丢了,嘉靖会怎么想嘉靖会第一时间怀疑到严家父子!因为只有他们才有能力得知文书的事,也只有他们才有动机偷走文书!谈新仁投靠严世藩的事,虽然不是公开的,但有陆炳在,嘉靖不可能不知道!而偷走文书最大的受益者是谈新仁,有能力又有动机干这种事的,只有严家父子。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变了。放个眼线打听嘉靖的事,以更好的逢迎,讨嘉靖欢心,嘉靖可以原谅;但敢偷嘉靖宫里的东西,这是什么行为今天能偷走你的东西,明天就能偷走你的脑袋!嘉靖如果能容忍这种行为,那他就不是嘉靖了!严嵩也许智商不如儿子高,但他常年陪在嘉靖身边,对嘉靖的脾气要比儿子清楚的多。这世界上,除了黄锦之外,他一定是最了解嘉靖的,排名甚至在陆炳之前。严世藩顿时脸上冒出了冷汗,难得的惊慌起来:“这……这如何是好”严嵩眯了眯眼睛:“此时萧风一定已经去皇宫讨要文书了,我想办法去拖住黄锦一会儿,你既然有本事偷出来,就得有本事送回去!”严世藩把脸转向老道:“千手如来,这事还得靠你了。这事办完,算我严世藩欠你一个人情。若是你不办,别怪我说话不算数,这是生死攸关之时,我顾不了那么多了。”老道对严世藩的强行加钟倒也不意外,只是他听到严嵩的分析,心里也不由得吃了一惊:那萧风,当真是这么想的吗还是误打误撞碰上的若是后者,那说明萧风的运气是真好,明明是个破绽还变成了杀招;如果是前者,那说明萧风真阴,连严世藩都差点着了道。自己以后对他得更亲近点才行啊,别哪天也被他给阴了。..7..(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