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七章 南平教谕

嘉靖的眼睛终于睁开了,他环视一下群臣:“黄伴,念给他们听听。”黄锦上前半步,拿出一张平平无奇的纸来,既不是圣旨,也不是奏折,就是一张纸。“萧风以金银赏赐士卒时,均开大会,声称朝廷赏格之上部分,皆为万岁內帑。萧风说离京前万岁口谕:朕为天子,天子家国天下,朕之财,即天下之财,安忍将士浴血而后凄凉乎”这话翻译过来就是:天下都是朕的,朕的钱就是天下的钱,朕怎么能忍心让英雄流血又流泪呢严嵩心里一凉,尚未说话,兵部给事中狐疑的拱手:“万岁,这是萧风写给万岁的信吗萧风身为江南总督,不上奏折,却以私信上奏,分明是混淆身份,恃宠而骄,请万岁明察!”一直站在嘉靖身边,没有说话的陆炳,抬头看着兵部给事中,一拱手。“这是沿途的锦衣卫暗桩以各种身份获得的信息,上的密奏。从山东开始,一直到福建,所有信息印证无误。”陆炳这句话,基本上是给事件定性了。没人敢怀疑锦衣卫造假,而且陆炳也不是造假的人。他可能会对萧风有倾向性,但绝不会公然造假。即使个别锦衣卫被萧风收买了,但这一路上多少暗桩,萧风认都认不出来,拿什么收买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消息是真的。但消息是真的,不代表萧风说的这些屁话就是真的。尤其是严嵩,深知嘉靖对自己的內帑一直都很抠搜,绝不可能说出这么敞亮的话来。这个感觉绝不止严嵩有,就连就支持萧风的丁汝夔,都觉得萧风这个谎撒的有点扯淡,万岁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清楚吗他的钱只会用在修道和享受上,啥时候自掏腰包去管过国家的事儿啊你这不是硬往屁股上擦脂粉吗兵部给事中已经杀红了眼,他好不容易才借着这次机会投靠了严嵩,必须有所表现,稳固地位。因此他再次行礼。“万岁,萧风假传万岁口谕,大逆不道!请万岁治萧风大逆之罪!”靠啊!严嵩一愣,万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勇敢,可是你勇敢得有点过头了啊!有些事儿,你明知道是假的也得捏着鼻子说真的啊!嘉靖微闭的眼皮微微一抖,鼻子里哼了一声。丁汝夔瞬间抓住了战机,指着给事中阴冷地喝道。“你说什么你凭什么说萧风是假传万岁口谕”给事中一愣,有些事儿就像一加一等于三那么简单,根本就不用过脑袋。但这事儿一过脑袋,立刻就知道不对劲了!可已经说出去的话,也没法再吞回去啊。给事中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句:“以理度之。萧风出城前百官相送,哪有领万岁口谕的机会。”这句话其实已经是在往回圆了,但在嘉靖听起来,反而更加不是味儿了。以理度之,这不就是说,傻逼都知道小气鬼嘉靖不可能说出这么敞亮的话吗嘉靖深吸一口气,淡淡地开口:“萧风犒赏三军,既是以朕的名义,就不算收买军心。兵部给事中捕风捉影,胡乱弹劾,念其是言官,朕不加罪。”给事中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言官的护身符还是起作用了啊,但紧接着嘉靖又补充了一句。“但其毫无根据,质疑朕的口谕,有大不敬之罪,廷杖三十,以儆效尤。”三十廷杖,听起来不多,但架不住下手的人够狠啊,总算嘉靖没明确表态,内卫也没往死里打,但基本上是半身不遂了。严嵩愤懑地回到家,这次进攻又是被萧风抢了先机,怎么感觉萧风不在京城了,还这么难对付呢严世藩喝了杯酒,劝慰父亲:“父亲不必灰心,他在不在京城,总还是不一样的,至少入世观就没有他在时那么严谨了。现在各处军队打仗,多依仗两件宝贝,火药和望远镜。望远镜我已经仿出来了,只要大量制造,进入黑市,到时告他入世观监守自盗,走私禁器之罪!”严嵩拍手称妙,但又担心地叮嘱:“少弄点,能坐实萧风罪名即可,却不可将秘诀或大量器物外流。大明虽大,打几场败仗不算什么,但若是一直败下去,万岁和咱们也都受不了啊!”严世藩微笑点头,等严嵩离开后,他脸上的微笑渐渐变成了冷笑,那模样,即使严嵩见到,都会吓一大跳。但他的侍女并没有吓一大跳,反而凑上前来倒酒,故意把酒洒在了自己的胸前。严世藩看着那湿透的丝绸下面,结实高耸的胸脯,冷笑变成了淫笑。“看来你是真不爱穿衣服啊,里面总是空着的。要不是老爷子总过来,我也想让你什么都不穿,在堂里伺候着。”侍女妖媚地一笑:“就这一身丝绸,穿着全身都痒呢!真不知道那些女人是怎么受得了,穿得里三层外三层的。”边说着,下巴边向刚从后院走出来的胭脂豹指了指,故意挺高了胸脯,身材婀娜,曲线毕露。胭脂豹撇撇嘴,同样冲严世藩媚笑道:“主人,你好久没赏赐极乐丹了,我们姐妹俩要受不了了!”严世藩搂住侍女,微笑道:“别急,别急,你们的圣使去苗疆了,等他到了苗疆,极乐丹就要多少有多少了!”那个侍女偷偷掐了严世藩一把,严世藩愣了一下,然后笑道:“都是自己人,怕什么的。胭脂豹,你们姐妹俩这几天去观察一下那个什么,对了,曾造办的行踪。先看好如果要下手,什么时候最合适。等我命令,一定要做得像是自杀才行!”胭脂豹一愣,看向严世藩:“主人,曾造办是入世观的人啊,之前你不是还说过,皇子玉佩一案太敏感,不能动他的吗”严世藩冷笑道:“此一时彼一时,皇子玉佩一案已经过去很久了。何况他这次是要自杀,谁也不会再往那上面想了,只会觉得他是畏罪自杀!”胭脂豹不解:“他现在挣得多,活得好,有什么罪可畏的呢”严世藩的手在侍女衣服的空隙处钻了进去,让侍女发出一声娇吟。“他私自制作售卖望远镜,这个罪自然是要自杀的。而入世观出了这种事,萧风也就当不了观主了!”胭脂豹领命而去,严世藩的手停在了侍女最高耸的部位上,脸上的淫笑也变得深奥难测。“让严斩去盯着,看曾造办这几日是否照常作息,可有惊慌不自然的神色。如果有消息走漏……”第二天,严世藩故意带着侍女出门逛了一天,找了一个有湖水之地方,让手下清了场,让侍女痛痛快快地脱光了衣服,两人在湖里水战了半日,直到天色全黑才回府。回府后,严世藩不顾水战的疲惫,吃了半颗药,进入如玉的房间里。如玉仍在专心致志地琢磨着水晶和铜管,见严世藩进来,如常施礼。当天晚上,严世藩折腾如玉比平时更加厉害,而且还是用的高难度动作,让如玉趴在桌子上,在一面昂贵的梳妆铜镜之前,这样严世藩就能全程看见如玉的表情。严世藩的独眼始终盯在镜子里如玉的脸上,确定她的脸上除了平常的痛苦和屈辱外,并没有丝毫的异样愤怒和仇恨,才终于满意,放心淫乐起来。隔壁的胭脂豹,趁着严世藩的嘶吼声小声说:“幸亏姐姐拦着我,不让我今天告诉给如玉,否则只怕如玉已经露馅了。”胭脂虎的声音更小:“严世藩是搂草打兔子,试探咱们。圣使对我们半信半疑,只是一直没有告诉严世藩更多而已。这次总坛被端,圣使只怕会更加倚重严世藩。眼下圣使缺人,所以对我们存疑而用。但我们既然决定脱身,在做很多事就难免有顾虑。圣使早晚会放弃我们的,到那时他一定会把你没练过极乐神功的事儿告诉严世藩,我们决不能等到那时候。所以曾造办不能告诉,因为他一定会露出破绽的,甚至迫不得已时,该杀还得杀,别人的命总不会比自己的命更重要。可如玉嘛,可以慢慢找个时机告诉她,她经过这样的人间惨事,也不是全无心机的人了。”严世藩在京城研究着要偷萧风的家,萧风这边却全然不知,他一路打到福建,沿路整军,已经累得精疲力尽,进入福建南平暂时修整。南平县城很小,萧风的大军远远的驻扎在了县城外。这么小的县城,自然也不会有合适的总督府邸,萧风也干脆住在军营里。南平知县十分殷勤,亲自带人跑来劳军,一连来了两天,萧风告诉他,该忙忙你的,不用操心,我们驻扎几天就会走的。想不到第三天,知县真的没来!萧风倒是来了兴趣,这么实诚的官员,这年头可不多见了啊,可看前两天的样子,也不像啊!萧风带上张无心,张无心戴上能遮住脸的大帽子,一起微服进了南平县城。萧风打算考察一下南平的治理情况,虽然文官升官是吏部的事儿,但作为总督,其实也是有相当大的建议权的。一进城,就见街上冷冷清清的,没什么人。萧风心中纳闷,询问旁边一个正在收摊的小贩。“怎么你们县城这么冷清是倭寇闹的凶吗之前听说南平城抗倭得力,还得过兵部的嘉奖啊!”小贩连连摆手:“不是倭寇,不是倭寇,是今天县衙审大案子,知县老爷和教谕老爷当堂打起来了,大家都去看热闹了,我收完摊也去!”嗯这倒是件新鲜事啊。教谕是正八品官(另一说无品,但享受正八品待遇),主管一县的教育事业,相当于现在的县教育局局长。知县是正七品官(也有从七品的),相当于县长。教谕是知县下面的助手之一啊,怎么还敢跟知县当堂打架呢萧风跟着小贩一路跑到县衙门口,县衙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了,萧风个头虽高,奈何前面有不少肩膀上扛着小孩看热闹的,居然也被挡个严严实实!萧风无奈,只能奋力的往里挤,他和张无心都有内力在身,挤出一条路来其实不难。奈何就怕挤倒一两个,尤其是扛着孩子的,那可是有踩踏危险的。就在两人一身功夫无用武之地时,一个贼眉鼠眼的家伙凑过来,拍拍萧风的肩膀,张无心出手如电,一把抓住那人的手腕,顿时疼得他叫了起来。“唉唉,松手松手,你小子好大的手劲啊!”张无心察觉到此人并不会武功,手上也没什么暗器,这才松开手,那家伙哀怨地揉着手腕,但仍敬业地开始兜揽生意。“两位兄弟,是想挤进去看热闹吗不用挤,挤不进去的,人太多了。但兄弟我在前面留了位子,三百文一个人,两个人一起五百文,不二价!”萧风大出意料,想不到这个生意如此普遍啊!只是以往自己都是台上的,这次在台下吃瓜了!他也不废话,掏出一小块银子,扔给那家伙。那家伙颠了颠,眉开眼笑地领着两人绕到旁边一个捕快把守的入口处,配笑着掏出三百文钱递给捕快,捕快左右迅速地看了一眼,偏了偏身子,让三人进去了。那家伙把萧风和张无心领到前面位置站好,又从捕快把守的入口钻出去了。萧风大为惊叹,果然是什么岗位都有钱赚啊!此时萧风看见了堂上情形,知县脸色铁青,坐在大堂上,一支帽翅有点歪了。教谕倒是看不出什么来,只是一身官袍上补着好几块补丁,现在袖子上又多了一条口子,看来又得打个补丁了。看来这两位官员的动手并不激烈,估计只是象征性地撕扯一下。故此围观百姓也觉得十分遗憾,纷纷议论。“我就说嘛,教谕老爷那么古板的人,怎么会对上官动手呢,原来是谣传!枉费我收了摊跑来了!”“我来得早,看见了,教谕老爷确实是在知县老爷脸上来了一拳!”“啊不会吧知县老爷是侮辱教谕老爷的娘了吗据说教谕老爷除了别人骂他娘他都能忍的!”“那倒没有,是教谕老爷非要判秦秀才小两口离婚,知县老爷不许,教谕老爷提笔要判,知县老爷抓住他的袖子不让。教谕老爷想挣脱知县老爷的拉扯,奋力挥舞胳膊,结果一不留神,拳头就抡在了知县老爷的脸上了!”萧风皱皱眉,看向堂上跪着的五个人。五个人分成三堆,左边一堆是一个半老的男人,右边一堆是一个半老男人和一个半老女人,中间的一堆是一个年轻男人和年轻女人。年轻男人头上带着秀才的帽子,按理说他有功名在身,是不用下跪的,不知为何此时也和女子并排跪在地上。萧风捅了捅来得早的那位吃瓜群众:“老兄,这是怎么回事儿啊,我来得晚,你给说说呗。”那人显然也是八卦门的,见萧风询问,正中痒处,眉飞色舞地讲了起来。原来那年轻男人就是秦秀才,年轻女人是他的娘子。左边半老男人是他岳父,右边半老男女是他亲爹娘。事情起因是秦秀才的爹娘对儿子的娘子很不满意,具体有什么不满意的,其实也说不出来,拿现在一句时髦话说,大概是气场不和。其实邻居们都知道,这儿子和儿媳还都是很孝顺的,只是这公公和婆婆总是找茬生事,不知缘故。于是爹娘就逼着秦秀才休妻再娶,偏偏秦秀才和娘子伉俪情深,又认为娘子并无错处,着实委屈,因此不肯从命。于是爹娘就告到县衙,要求官府主持公道,判秦秀才休妻。休妻这事儿本来是属于家务事,县衙是可以不管的。但爹娘告儿子,这就有了忤逆的嫌疑了,所以县衙不能不管。此案一来牵涉被告是秀才,知县不能鲁莽行事;二来忤逆及休妻之事,都属礼法部分。县城里既管礼法,又管秀才的,那就是教谕了。所以知县就找来教谕共同审理此案。这也是为了避嫌,因为本县教谕性情十分刚硬古板,认死理,知县又是个好脾气的,轻易也不愿意得罪他。但在这案子上,知县和教谕发生了巨大的分歧,知县认为秀才父母要求休妻属于不当要求,不予支持;但教谕认为秀才父母要求休妻正当,应该支持。就这样,两人争执不下,最后教谕不理县官,拿起笔来要直接写判词,知县也急了,虽然我很柔软,但你也不能随便揉捏我!于是就发生了前面描述的那一幕,抢笔,扯袖子,抡拳,打脸,然后两人各自回座,各自运气。萧风微微摇头,心里暗自思索这是个什么情况,就在这时,知县啪的一拍惊堂木,吓了众人一跳。“海瑞!你屡次藐视于我,目无上官,真是岂有此理!”教谕抬起瘦削刚硬,棱角分明的脸,冷冷道:“海瑞眼里只有规矩,没有人,大人责的是!”..7..(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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