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风洒然一笑:“老哥你想什么呢,我是那么愚蠢之人吗我只是好奇而已,毕竟我也是修道之人。这含真饼据说古书有载,并非是杜撰来的。只是我不太明白,婴儿口中血块,究竟是如何获得的呢”这番解释还是很靠谱的,而且陶仲文作为炼丹药的专业人士,也有大多数专家好为人师的瘾。“老弟,说到炼丹,老哥我就不谦虚了。这含真饼,最重要的原料就是婴儿未啼哭前口中所含的血块。须知婴儿出生之后,未啼哭之前,口中往往含有一块凝固的血块,这血块乃父精母血残余精华,且尚未受人间浊气所染。若将此血块取出,需立刻将一鸡蛋凿穿,将其蛋黄抽出,留其蛋清,将血块放入其中,以盐腌制,则可数月不腐。炼制之时,将其蛋清去掉不用,取出血块,以蜂蜜和面包裹,辅以其他十几味草药丹料,经三天三夜炼制而成。”萧风微微点头:“这口中血块,不会是每个婴儿都有的吧”陶仲文点头道:“不错,婴儿口中含有血块,十中有四、五,但婴儿出生之际,往往是脱离母体立刻啼哭,难以给人取药的时间。所以实际能得到合格血块的,十个婴儿中,能有一个就不错了。所以含真饼十分珍贵,当然药效也是很牛的。”萧风摇头笑道:“这却难了,这血块是否来自婴儿口中,本就难以分辨,更何况婴儿哭没哭过,谁能查得出来”陶仲文笑道:“丹药一物,本就是中药的分支,中药的药引子中也有很多这样的说法。比如经霜三年的甘蔗,结子的平地木,打破的旧鼓皮,原配的蛐蛐。究竟这蛐蛐是不是原配,谁又能知道呢难道蛐蛐洞里还藏着婚贴,帖子上写着是续弦或二嫁的不成吗哈哈哈哈哈。”萧风忽然想到一件事儿:“这婴儿出生,又不是只有他徽王的封地上才有。全国各地都在生孩子。就算其他王爷开始不知道这个法门,但老徽王就得宠的这么多年,其他王爷难道就没有想模仿的派人从婴儿口中收集点血饼,进贡给万岁就可以获得宠信,这是多划算的买卖呀”陶仲文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有此一问。其实其他藩王也不是没动过这方面的心思。他们都想效仿徽王,进贡含真饼的原料以获得宠信。可提取含真饼的原料,是一件极其复杂的过程。别的不说,就是从婴儿口中获取血饼的时机,凿穿鸡蛋去除蛋黄放入血饼的手法,就极其困难。更别说腌渍鸡蛋的过程中,要用多少盐,腌渍多长时间,都是徽王府的不传之密。就连老哥我也不知道。那些藩王们比画了两年,要么是搞不定婴儿,要么是搞不定鸡蛋,要不是搞不定咸鸡蛋。献上来的原料根本就没法用,还弄得我这丹房里一股子臭鸡蛋味,跟东直门的李寡妇家似的。所以后来各地藩王也就偃旗息鼓,再也不敢尝试了,避免画虎不成反类犬,徒增祸患。”萧风恍然大悟,表示原来如此,懂了懂了。他忽然又狐疑地问。“老哥何以知道李寡妇家是什么味道莫非老哥你……”陶仲文吓了一跳:“住口,我曾经需要活珠子做丹药之引,曾经去她家买过而已,你不要胡说!”萧风哈哈大笑,最后还是表达了希望陶仲文跟徽王通个气,要以和为贵。陶仲文求之不得,他本来就头疼,夹在徽王和萧风这两个靠山之间左右为难,现在萧风主动求和,他自然是满口答应。萧风的势力自不必说,陶仲文心里清楚。徽王那边也极得万岁信重。而且他为万岁提供的含真饼原料,也正是陶仲文现在的拳头产品。红铅丸被萧风折腾没了,含真饼就显得更重要了。所以就是萧风不来求他,他还想主动去找萧风来提和解的建议呢。萧风离开丹房时,不敢抬头,匆匆走出大门,仍然听见两个小丫头在背后咬牙切齿的小声骂他。“哼,色鬼!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没错,第一次来丹房就一直看着我!”“好像不是,他第一次来丹房时是一直看着我的吧……”“你记错了,分明是看着我的!”“你才记错了呢,他当时就是这样,看我眼神,就是这样看我的,想起来没有”“不可能,他当时上下打量我,还流口水了呢,我记得很清楚,用袖子擦的……”萧风哭笑不得,加快脚步落荒而逃。逃到主街上,正看见街上几个锦衣卫在和东厂的人打架。一问围观者才知道,自从春燕楼的架打完之后,双方都觉得自己吃了亏。锦衣卫这边有陆炳压制还好,东厂却是群龙无首。有领导的流氓和没领导的流氓各有优势。有领导的有组织有纪律有谋划,打架胜多负少。没领导的流氓虽然战斗力弱,难以组织大规模战斗,但好处是没人监管,可以随时挑起战斗,打完就跑。所以这几天在街头巷尾,零星的锦衣卫和东厂碰上,东厂人一定会主动上前问候:“你瞅啥!”锦衣卫虽然被要求不能主动挑衅,但可没说不能还手。而在北方局部地区,这句“你瞅啥”,就已经相当于对方先动手了。“我瞅你像我儿子!”“我你!”伴随着这句不得不屏蔽的喊话,一场街头斗殴在所难免。这种小规模斗殴来得快去得也快,双方都来不及纠集人手就已经结束了。由于发动斗殴的主动权掌握在东厂,所以东厂人往往会选择落单的锦衣卫进行挑衅,居然胜多负少。这种混乱的局面持续了几天后,嘉靖终于受不了了,他将此归咎于东厂无人管理,必须尽快解决东厂厂公的人选问题。东厂厂公的人选确定,和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一样,从不需要任何臣子的参与,都是由皇帝乾纲独断的。毕竟这两个位置选出来就是为了和朝臣们对抗的,这样的人要是都需要臣子们的意见,那还对抗个屁啊那就好比是让小偷推荐防盗门,让狐狸推荐看门狗,让间谍推荐主持人,让日本专家推荐小学教材……所以嘉靖自己苦思冥想了几天,想出了两个候选人,一个是原来东厂的大档头,一个是小春子。然后嘉靖让人到锦衣卫和东厂分别调查了一下民意,主要调查候选人的两个指标。第一,锦衣卫更讨厌谁;第二,东厂更拥护谁。最终的民意结果出奇地相似。被春燕楼一战及其余波搞得不胜其烦的锦衣卫们,对小春子意见很大,咬牙切齿,大档头反而没什么存在感。而很多经常能享受到醉仙楼大吃一顿,再到春燕楼进行第二场的东厂番子们,也异口同声地表示,要是能有春公公这么个领导就好了。所以嘉靖几乎没有费多少脑力,就在这场二选一中做出了选择,小春子走马上任,成了东厂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东厂厂公,只有十九岁。请注意这个记录是东厂厂公的,在他之前,有个比他更年轻的厂公。当年成化年间的大太监汪直当西厂厂公时,虽然没有明确记录,但推测其年龄不会超过十七岁!小春子当上东厂厂公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去找萧风,因为他知道,这时候跟萧风走得太近了反而不好。他上任后的第一把火,是必须要限制住东厂番子们的斗殴热情,毕竟万岁就是因为这个局面才下定决心的。但放虎容易抓虎难,制造混乱往往是容易的,但想平息混乱,却没有那么容易了。东厂番子们的热血已经被挑逗起来了,而且他们支持小春子上位,就是因为小春子带领他们打响了第一枪啊!现在你一上位,就告诉我们不能再打了,这是啥意思啊嗯难道说你就是为了利用我们上位的吗所以小春子连续在东厂召开了两次会议,却效果都不大。尤其是等着接班等了一年,最终等了个寂寞的大档头,更是带头反对他的休战令。“厂公,兄弟们受够了锦衣卫的窝囊气,原来没有厂公的时候,兄弟们还敢动手呢。怎么现在有了厂公了,反而更窝囊了那还不如没有呢,兄弟们说是不是!”大档头也是有自己的粉丝的,所以台下的番子们也有高声响应的。小春子紧皱眉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可他心里清楚,自己上任之后,万岁肯定是要先观察自己的管理能力的。如果局面一直得不到控制,自己只怕不但会成为最年轻的东厂厂公,还很可能会变成任期最短的东厂厂公。小春子十分苦恼,但既不敢去问黄锦,也不敢去找萧风,生怕被嘉靖知道了,会联想到眼下的局面和萧风有关系。小春子教坊司那边还没完全交接完,因此晚上还是暂时住在教坊司,长吁短叹,苦不能寐。有人敲门,他打开门,是一身官服的燕娘,看着袅袅婷婷,充满了制服诱惑。小春子把燕娘让进来,开玩笑道:“深更半夜的往上司的房间里摸,搞不好人家会怀疑你想勾引我做对食呢。”燕娘脸上一红,毫不客气地反击:“你都是当了东厂厂公的人了,谁敢当你的对食,不怕变成第二个花奴吗”小春子苦笑道:“你当不当花奴不知道,我却可能真的要成张远了。万一这次的事摆不平,万岁一怒,没准我厂公当不成,教坊司也回不来了。”燕娘指了指桌子:“写个字,我给你带走。萧大人在春燕楼等着呢。”小春子一愣,随即眼睛一亮:“是萧大人让你来的他有什么主意干嘛不直接告诉我,还要测字”燕娘摇摇头:“萧大人说,现在你的情况很微妙,他虽然有些计较,却不敢乱出主意。免得一招失误,满盘皆输。若是测了字,他就有把握了。”小春子点点头,提起笔来,略一思索,写了个东厂的“廠”字。(“厂”的繁体字)“告诉萧大人,我想问,眼下的局面,我该怎么做才能稳住东厂厂公之位。”燕娘点点头,拿着纸走入夜色之中。小春子也睡不着了,在地上走来走去,等着燕娘回来。他这才发现自己确实不够聪明。自己不能去见萧风,但燕娘是可以见的。无论于公于私都可以。于公,萧风是春燕楼的半个老板,燕娘在教坊司就是负责分管青楼经营之事的。春燕楼最近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老板和管理方都到春燕楼安抚人心是在正常不过的。于私,萧风当年的独特口味,就是从燕娘身上流传出来的。时至今日,京城仍然有很多人坚定的认为,萧风和燕娘一定是有一腿的。两个老姘头没事到春燕楼小聚一下有啥问题不知过了多久,小春子正在胡思乱想之际,燕娘飘然而入,带着一身的寒气。小春子赶紧给她倒杯热茶,热切地看着她,就像看着指路明灯一样。燕娘喝了口热茶,嫣然一笑:“萧大人让我背了下来的,你仔细听着。”“‘廠’字上‘广’下‘敞’,‘广’字,很多人都误会是‘廣’字的简易写法,其实不然。‘广’字在历史上出现在秦代,读音是而不是,此字之意为山崖之上的房子。山崖之屋,高处不胜寒,根基不稳,危若累卵,正是春公公此时的处境。得厂公之位易,守厂公之位难啊!”小春子点头如同鸡啄米:“不错不错,太他妈的难了!现在我是骑虎难下,到底该怎么办啊”燕娘一本正经,学着萧风的口气:“‘敞’字左‘尚’右‘攵’,‘尚’有尊贵之意,也有高高在上之意。萧大人说,你在东厂厂公这个位子上,就不能再当以前的小春子了。之前在宫里,你是黄公公的臂膀,伺候的都是贵人。到了教坊司,你管的都是青楼勾栏的女子罪奴。你心肠偏软,又顾忌陈公公留在教坊司里的老人,所以也没能养出霸气来。可当了东厂厂公,在东厂就要高高在上,唯我独尊,哪怕是装出来的也好。东厂的人可不是贵人,更不是教坊司的下属。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只有更狠的人,才能镇得住他们。所以你要拿出自己的霸气来。”小春子默然点头,知道萧风说的句句是实。他忽然明白,自己想当东厂厂公,本就是一条不归之路,只能走到头了。历史上好像还没有一个人,能从东厂厂公的位置上活着退下来,或是退下来还能继续活着的。“‘攵’字为反文,是从“攴”字变形而来的,‘攴’字是象形字,古义是指以手持杖或持鞭击打之形。故此你当前所要做的,就是敲打敲打东厂的人,让他们知道你的高高在上,知道你的唯我独尊!”小春子点点头:“可我究竟该怎么做呢我该怎么敲打他们呢”关键的来了,燕娘深吸了一口气,原本就丰满高耸的胸脯显得更加曲线玲珑,小春子却天然的不感兴趣,只焦急地等着答案。“‘尚’字的上部一般被认为是‘小’字头,其实这是因为这个部首的字太少了,后来的字典就都给合并到‘小’字部了。这个部首原本是独立的,与‘小’字相反,它的形状‘?’更像是一根棍子被一刀两断之形,与‘尘’、‘尖’等真正的小字头,完全不同。所以,你要敲打东厂众人,就要一刀两断,杀人立威!”小春子倒不是不敢杀人,他跟了黄锦这么久,也不是善男信女,只是他天性比较心软,轻易不动杀心。此时他已经退无可退,自然也不用多说,咬着牙问道:“我该杀谁呢”燕娘一字一顿地说:“‘攴’字,上面是‘上’下面是‘叉’要死的是上面的人,也是领头的人。整个东厂,除了你之外,最大的那个,就是你要杀的人!”小春子愣了一下,然后默默点头,燕娘完成任务,也不再逗留,迅速离开,回到自己的住处去了。第二天,小春子找了东厂中几个对自己最忠心的番子,到醉仙楼喝酒。这几人都出自当日春燕楼之战的小队。在一个私密的雅间中,小春子拿出几张宝石卡,每张卡上放了一大锭金子,推到每个人的面前,几个番子面面相觑,一个最忠心的低声道:“厂公有何事差遣,只管吩咐就是,不需如此。”小春子阴冷地说道:“你们几人和我结识最早,对我也最忠心。整个东厂,都知道你们是我的人。就算你们现在倒向别人,他们也不会相信你们,所以,你们几个的命,其实和我是拴在一起的。我若是站稳了脚跟,你们也一定会得到重用。我若是被人算计了,挤走了,你们只怕也再难翻身!”几人连连点头,表示没错,并再次表达忠心,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小春子点点头:“今日午后,我会在东厂召开第三次大会,说休战之事。会上大档头必然会反对,到时我一声令下,你们几个不要犹豫,直接给我杀了他!”..7..(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