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老鸹恋枝。
荒山野岭的小路边,楚虎围着一堆篝火烤饼,返潮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啪噼啪”地爆鸣。
不远处,藉着月光能看到秦兔正弯腰捡柴,尽管先前两人捡拾的已经富富有余,但秦兔还是会忍不住去捡。
因为篝火只要稍稍一弱,楚虎的“冷症”就会马上犯病。
楚虎身上的冷症,是为救掉进铁水河的秦兔留下的病根。
抱着一捧干柴回到篝火旁,秦兔将火里几根返潮的干柴抽换出来,牙齿打颤的楚虎看眼貌似多此一举的秦兔,下意识张了张嘴想嘲讽两句这个死脑筋,但看对方难过又认真的样子,还是做了罢。
“这饼不仅难吃还死贵死贵的,早知道我自带几张烤饼也好……”
楚虎碎碎念叨着将烤饼分给秦兔一半,话里满是对秦兔买这几个饼的埋怨。
秦兔接过半张烫手的烤饼,皱了皱眉,搁嘴边吹了吹,才撕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抱着烤饼一咬一大口的楚虎看到秦兔细嚼慢咽的吃相,再也憋不住便开口笑道:“阿兔,就你这小媳妇的吃相,将来要是娶个大嘴媳妇,只怕你得饿死!”
“太烫了!”秦兔说道。
他早就习惯楚虎拿他细嚼慢咽的吃相打趣。
楚虎一听,顿然“哎呀”尖叫一声,佯装手被烫了一下,手里的烤饼也应声掉在火堆旁,“烫死了,烫死了……”楚虎吹手连连喊叫,眼睛却看着秦兔。
“别装了,自我认识你起,演技就不好!”
秦兔翻翻白眼,探手捡起掉落的半张烤饼放在身边,重新给楚虎烤饼。
楚虎耷拉着脑袋,不再言语。
“等天亮了再走,你这冷症最忌夜间的阴寒之气,要是走到半路你犯病,我可控制不了你!”
秦兔一面平静说着,一面从腰后小布袋里摸出几个瓶瓶罐罐,在烤饼上扬扬洒洒操作一通,香气顿然浓郁起来。
“阿兔,我觉得我能吃十个!”楚虎闻到香气,顿然来了精神,向秦兔身边凑了凑,吸溜着嘴说道。
“六分饱即可,我没带水!”秦兔一面说着,一面将烤饼上的灰吹掉,这才递给楚虎。
“一张半!”楚虎接过烤饼就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争说道。
“好!”秦兔笑着点点头,再度开始烤饼。
等楚虎的一张半烤饼下肚,秦兔又抱回来一大捧柴火,篝火始终燃烧旺盛,炽烈的火光映亮两人,楚虎打着饱嗝,手抱头,身体后仰着,说道:“阿兔,你要是个女人,我说不定将就一下,会娶你做媳妇!”
“那是我赚了!”重新将篝火烧旺,秦兔点点头,神色凝重。
楚虎自觉无趣,干脆闭目养神,不再自找没趣。
他和秦兔的关系,连他有时都觉得头疼。
看到楚虎闭目睡去,秦兔添柴的动作也自然放轻,一如当年他被水先生从铁水河捞起后,楚虎守在他身边足足守了两天三夜。
一片纸灰从天悠悠落下。
秦兔猛然抬头,天空中纸灰遮天蔽月。
一道身影脚踩巴掌纸船从天而降。
秦兔如遭雷击,张大嘴,心中愕然。
来人白发飞扬,黑衣飘飘,脸上扣着一副猪头面具,神仙一般飘落到地面后,开口问道:“请问这位小哥,你知道五样镇怎么走吗?”
“啊?”秦兔愣过神来,连忙放下手里的烤饼,下意识在身上蹭了蹭,这才羞赧说道:“这位姑娘,南行大概三里地,再趟过一条河,就到了五样镇!”
当看到对方的一刹那,秦兔瞬间自惭形愧。
“啊?我都打扮成这副鬼样子,你都看得出来男女?”
猪头面具下顿然惊呼一声,连带着向后小跳一步,一副完全不敢相信的口吻。
“这位姑娘,你的锦囊掉了!”秦兔挠挠头,看着地上精致到他此生都没见过的漂亮锦囊,其实他想说自己是看到了对方长发上好好看的小珠簪。
“啊?”猪头姑娘再度惊呼一声,连忙探手在腰间摸了一下没摸到,这才低头向地上扫了一眼,她最最喜欢的锦囊当真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谢谢你啊,给你一颗定神丹,要是以后能再见面,我会好好感谢你的!”
猪头姑娘捡起锦囊后,小心翼翼吹去锦囊上的灰尘,这才打开取出一颗红豆大小的东西,大大方方递给了秦兔。
“啊?不用不用!”秦兔连连摆手,看到对方白亮亮的手指上夹着的“红豆”,脸上顿然一红,好白好长好美的手指!
“姑娘,我这兄弟是不好意思,这好东西我替他接下了!”
楚虎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突然走过来接下补血丹,笑吟吟看着猪头姑娘,然后揽过正脸红心跳的秦兔脖子,一副我是他哥我照顾他的神态。
“好,那我走了!”
猪头姑娘歪头想了想,然后冲秦兔挥了挥手,抬手朝空中丢出一艘纸船,脚尖一点地,黑衣飞起,飘然远去。
望着猪头姑娘西去的倩影,秦兔皱了皱眉头。
“呼!”直到空中飞影彻底消失,楚虎这才松开了揽住秦兔的手臂,整个人顿然松垮向后倒去。
秦兔连忙拦腰扶住,“逞什么强,对方没有杀心!”把虚脱的楚虎送到火堆旁安置好,秦兔又添了两根干柴,待温度上来,这才继续撕吃起微微发硬的烤饼。
“你觉得刘狗腿放的屁有几分真?”
楚虎脸色煞白坐在篝火边,一面双手烤着火,一面面有讥讽问道。
他极为瞧不上仵作刘仁义“连吃带拿”的做派。
从仵作刘仁义嘴里听来的消息来看,那具死状惨不忍睹的尸身上,唯一最有可能证明水老头的印记,就是那些以血肉为养料疯狂生长的槐子。
神仙方有记:神仙服槐子,延年不老方。
秦兔知道水先生有摘槐子的习惯,至于用途,他一概不知。
想到这里,他就下意识摸了摸随身带着的两小袋槐子,这两袋东西一天前还是水先生的,但现在却安安静静躺在他的口袋里。
人生无常,这大概就是生活。
“咳咳,刘仵作的话还是有六分可信,他那个人是好面子的,旁边段老六坐着,不给你我面子,也得给段老六面子!”
秦兔将最后一块烤饼丢进嘴里,咧嘴一笑说道。
“嘁,刘狗腿那种势利眼,保不齐就是诓我们的!”
楚虎摇摇头,依旧讥讽道。
“刘仵作不就踩了你一脚,至于吗?”
秦兔隔着火堆看眼咬牙切齿的楚虎,疑惑问道。
“阿兔,你不懂他们,像刘狗腿那种人,看人时眼睛里是带着梯子的,看见像你我这样什么都不是的,眼睛是飘在半空的;但看见县太爷那样有权有钱的,眼睛恨不得趴在地上!”
楚虎眯眼望着摇曳的火焰,说的颇有感触。
“哦!”秦兔点点头,明白楚虎说的什么意思。
两人突然陷入沉默,因为他们都是孤儿,成长的时光里遭受过的白眼比吃过的饭还多。
那段时光里,但凡穿件干净衣服的,就敢给他们两个小泥猴白眼看。
他们两个人的人生转折,是水庸庙的水老头给了他们两个小泥猴一人一碗腊八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