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道歉

雉正在田里捉青蛙。

夏日里,一场雨下去,田间地头、家中河畔,处处都是这种温顺可爱、鲜美可口的小动物。

雉久未进食肉食油水,腹肠空空,本来只是躺在家里休息,以避免自己醒来,感受到饿肚的难忍痛苦。

可睡到半夜,不知是蛙鸣还是肠鸣,总之雉醒了。

人醒了,就不好再睡下去。

于是雉挨饿。

挨饿就想着吃东西。

田里的庄稼没熟,雉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因此根本不想着动庄稼。

邻人家里贫苦,雉是知道的——雉自己,也是因为邻人家中的那事而落得如此贫苦,他挨着饿,当然不用想也知道,邻人也是挨着饿的。

腹中雷鸣越发炽烈灼热,叫人难以忍受。

雉于是勒紧了裤腰带,将自己的腰部勒细,稍稍缓解饥饿感,随后爬到树上,捉了两只鸣蝉,随意的塞进嘴里。

嘎吱嘎吱地将蝉嚼碎,久违的甜腥入口,雉干涸的肚肠迎来了久旱的谷雨。

他舔舐嘴唇,有些怀恋地回味方才蝉肉的那一口脆弹鲜美。

“咕噜噜”

肚肠又在催赶了。

雉咽了一口唾沫,坐了一会儿,等到稍微有些力气之后,又抓了些蝉吃。

但蝉,能有多少肉可吃?

雉于是在脚上糊了一层湿泥巴,裹住自己的双脚,然后下到溪中去寻找鱼朋友。

然而鱼是难寻的。

不过两只青蛙的意外之喜,使雉得了更多的力气。

于是他舍弃了鱼朋友,转而开始找寻蛙朋友。

比起鱼,蛙的优点太多了。

雉这一晚吃的很饱。

并且,他手中多了些余粮。

思考了许久,雉将这些余粮送到了邻家。

邻家的孤儿寡母自然千恩万谢。

两人吃了半饱,恢复理智之后,那寡妇又担忧和羞愧起来:“雉大兄,前面我儿的病,已经拖累你许多,害你与我们一齐挨饿,如今你有了吃食,我们怎么……”

“哪有那么多顾虑,总不能眼见着你们母子两个饿死吧。”雉吃多了肉,看着面前看不清楚的妇人,觉得有些热。

朦胧月光下,人类肉眼所能见到的形貌十分模糊,模糊的视界里,不存在瑕疵和疲老。

雉越看越觉面前邻人形貌美丽。

越看,越觉浑身燥热。

他于是借了口,快快地离开邻人的家,赶往小溪。

发热了!

发热是了不得的大病,会死的!

雉心中警觉,以溪中冷水降了温,心满意足地回家睡去。

这是夏日里的寻常一天。

第二天早起,太阳很好,微风吹拂,温度也很好。

雉为了今天不再挨饿,一大早便起来去抓青蛙。

他到地里时候,正碰见一大队人站在地头里,拿了尺,丈量地亩。

雉心下一凛。

那地,是邻家孤儿寡母两人家里的地!

“你们做什么?为何要丈量我家土地?”雉高呼着冲了上去。

周决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看着朝自己等人扑了过来的丈夫,一面皱眉,一面哀叹。

雉身上很脏,很臭。

十六七岁独居的年轻丈夫,原本就不会是多么干净的存在,加上雉昨夜抓蝉,抓青蛙的,身上泥水混合,与蛙血掺连,酝酿一晚,便就形成臭味。

这臭味,雉自己当然是不觉的。

周决挥了挥手,身边的两人兵士立刻上前去,按住了雉。

“你们做什么?为何要丈量我家土地,还打我?我犯了甚么法了?你们敢私殴于我,信否,我去官寺告你们的!”雉挣扎着。

然而两名兵士的四只手如同四只铁箍,紧紧将他控制住,他竟然连挣扎都挣扎不动!

周决走近了一些,看着雉,实在难以忍受干呕的欲望。

两名控制住雉的兵士见到周决这副模样,都有些鄙夷姿态。

“这丈夫!”兵士即低下头,看着被自己锁住的雉,轻声说道:“我们这些人是奉了如今的秦王陛下的命令,来为你们此地建设农会的,来此丈量你家土地,也非是为了占据你家土地,而是为了后续工作和人手的分配。”

“真的?”雉一副将信将疑姿态。

实际上,他心下已经信了。

“这当然是真的!”即严正说道:“秦王政的命令,谁人胆敢伪造呢?”

雉看着即的表情,又看了一眼另外一名锁住自己的兵士。

雉发现了,他们二人的脸上是一种自己从未见过的表情。

说不清楚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但雉清楚,自己这个时候不应当质疑他们。

他想了一下,说道:“既然不是要抢占我家土地,那我便不对你们做什么,能放开我吗?”

“这自然是可以的!”即立刻松开了手。

松开手之后,他看着已经被自己捏得红肿的雉的胳膊,心下有些过意不去。

想了一下,即从自己身上摸出了十个钱,递给了雉:“先前是我们没有将秦王政的政令告知你,引得后面事情,这是我们的失职,这点钱,你拿着吧,算是个道歉。”

雉一见这十个钱,眼睛发直,眼神死死钉在那上面下不来。

好一会儿,他不敢置信问道:“你这钱,真的是给我的?”

“自然是给你的。”即叹息:“未曾第一时间里将王上的政令告知于你,本就是我等失职,又伤了你,更是不对,区区歉意,希望你不要嫌少。”

雉奇怪看着他。

另一名兵士此时也是拿了十枚钱出来,递给了雉。

雉迟疑好半天,一手一个,将两名兵士递过来的二十枚钱抢走。

抢走了钱,雉连连退了许多步,并且两手捂住头,蹲了下来。

好片刻,他见到两名兵士并没有变脸,这才站起身,将钱揣进自己身上。

周决不满看着即和去疾两名兵士。

对这等贱人道歉?

即便是错在自己,也是不行的!

更何况,错根本就不在自己!

周决冷着脸,不满看着即和去疾。

这两个……不!

周决冷脸看着自己身周的这些兵士。

这一群,全部都是被秦王政惑了心智的贱鄙之徒!

他摇了摇头,收了冷脸,又温和说道:“你们做完了吧?既然做完了,那就快来丈量土地,后续还有许多事情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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