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可恨,实在可恨,有宗门兜底有什么了不起的,你看他完全不羡慕啊。

“不生气,不生气,生出病来无人替。”拟凤道君抚着胸口平息怒火,强行安慰自己,“至少本座的目的达到了。”

风云会魁首已定。

“……在等待和旁观宿真人结婴的过程中,让我们恭喜至今没透露姓名和身份的神秘黑袍选手,魁首易位,风云会有你了不起!”

同一时间,直播间对令梨发来祝贺。

魁首之位并无悬念,宿回云亲口认输,这是一位剑修在剑道层面上的认输,无可否认,他被击碎的瓶颈不能作假。

诚然,若他顺利结婴在与令梨斗法,结果必然是令梨的惨败。

然而东海风云会允许且仅允许金丹真人参赛,雷劫被引动的那一刻,这场盛宴便再与宿回云无关。

雷光亮起又熄灭,熄灭又亮起,毁灭九天的雷霆倾注在金鳞城中,震得大地闷声回音。

令梨坐在屋顶上,双腿随意支在瓦楞上,一手倚靠在屈膝的膝盖边,一手卷起丝缕黑色长发,漫无目的地搅弄把玩。

不知过了多久,雷鸣渐渐平歇,阳光透过积云洒在金鳞城鱼鳞般的屋顶上,勾勒出令梨身侧的影子。

她轻巧地跃下屋顶,第一个御剑飞向满目苍夷屋瓦碎裂之地。

“恭喜宿真人——不,该称呼前辈了。”令梨全然无视拟凤道君破产现场,欢欢喜喜对师兄道贺。

“该我道喜,是你赢了。”宿回云看向令梨,似乎想伸手抚一抚她的头发,又退却在遮得严严实实的斗篷外。

“宗主会不会很生气?”令梨悄悄传音,“外人不知道决赛是凌云剑宗内战,四连冠没有了,宗主会气得吱哇大叫吗?”

小师妹的语气可不像遗憾的样子,幸灾乐祸快从尾音里飞起来了。宿回云神情放松:“无妨,我自会向宗主请罪。”

要连冠还是要元婴,残酷的选择题被引以为豪的首席弟子无情抛来,宗主哭得更大声了。

黑心资本家就该受此折磨,令梨心硬如铁,恨不得录下宗主无声恸哭的视频匿名发布到宗门内部论坛,邀广大同窗普天同庆。

“咳咳!”拟凤道君用力清了清嗓子,让两个不省心的东西别再面面相望,看看他。

东海风云会最大的赞助商兼最大的受害者站在废墟中强行挤出笑容,插在令梨和宿回云之间,面向镜头。

拟凤道君呵呵笑道:“本届风云会圆满结束,有赖于两位小友的努力。”努力到把他府邸拆了,真有你们的。

“虽然很遗憾凌云剑宗失去了四连冠的机会,但胜负已分,不容更改。”拟凤道君充满暗示地看了令梨一眼,“魁首之位,两位可有异议?”

宿回云:“并无。”

他格外认真地说:“是我输了。”

是令梨让他看见了崭新的可能,凝涩的瓶颈于她剑下轰然碎裂。

她是他结婴的契机。

“如此便好。”拟凤道君露出看见自己府邸被拆后的第一个真心笑容,“按照约定,我将奖励赠予魁首。”

他翻开手腕,一样样展示:“有上品灵脉三条,金丹法器五件,符箓二十张,各类丹丸总计九十余瓶,它们来自风云会其他赞助商,名单分别是……”

赞助商是有广告投放需求的,拟凤道君念了一串名单,令梨很配合地道谢,感谢支持,直播间空余广告位招商请务必认准金鳞城官方账号。

小梨对有钱拿的营业都很积极,就算拟凤道君让她亲口念赞助商的大名,她也很乐意。

拟凤道君终于念完了名单,轮到他自己的场合了。

“我向天下人允诺,将我手中至宝十里桃源之主的桃枝赠予魁首,特来兑现承诺。”

绚烂桃色灼灼如春,拟凤道君捧着烫手山芋,慢慢交到令梨手中。

“此物不可触碰,不可收纳,非以灵气持之不可。”他含笑嘱托令梨,实则却是通过直播间告诉所有人:她藏匿不了宝物,想杀人夺宝的朋友,可以准备了。

歹毒一词不足以形容拟凤道君,令梨维持着良好的营业态度,客客气气说了几句恭维话。

“道友可是要去天机门寻鬼算子前辈?”宿回云突然道。

“自然。”令梨配合道,“听闻鬼算子前辈等着桃枝续命,我对前辈推演天机的本事很是好奇,欲前往天机门拜访。”

“天机门与我宗交好。”宿回云说,“我可与道友同路一程。”

拟凤道君眉峰一抽。

元婴老祖和金丹真人的威慑力完全不在同个层次,哪怕令梨夺下风云会魁首的实力有目共睹,金丹真人们亦会抱着单挑不行我们群殴的侥幸心理截杀令梨。

但若有一位元婴老祖承诺同行,分量可就大不相同了。

‘旁人忌讳宿回云,伽野少主不可能忌讳,他位至元婴多年,不惧怕刚入元婴的后起之辈。’拟凤道君暗中思量。

宿回云师承渡劫期剑尊,背后站着正道第一宗,伽野亲爹是渡劫期妖皇,背后站着整个妖族。

两人论身份地位,伽野更胜一筹,他定然不惧宿回云的威胁。

‘正是如此,少主出现的概率依旧很大,计划仍在我掌握之中。’拟凤道君微微点头,他派去的三位元婴修士已在离开金鳞城必经之路上等候多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两位小友既要启程,本座便不多留了。”拟凤道君用最赶客的表情说假惺惺留客的话,他的府邸要全部重建,如今连一张完好无损的桌子都找不出来。

凌云剑宗愿意赔偿,先走流程申请,填完十几个g的压缩包文件再聊。

令梨捧着桃枝,粉雾光晕围绕在她周围,让她感觉自己变成了一位捧花使者。

宿回云有心替她拿着,他不在乎宗主日后的碎碎念,但令梨很怕被黑心资本家秋后算账,连连推辞。

“现在出城?”宿回云询问道。

“出城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令梨摸出一枚信物,庄重道,“师兄,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这是我凭借过人的智慧和不懈努力得到的暴富!”

令梨振臂欢呼:“不枉开赛前我散尽家财压自己获胜!是品尝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绝绝对对的爆冷门,赔率美得不能更美,令梨心里的算盘噼里啪啦狂打,再加上其他赞助商给的奖品,她纯纯净赚。

令梨:我好有钱,这么有钱是真实存在的吗?我会不会半夜被天道嫉妒突遭天谴?

从今天起,她夜晚两只眼睛轮流睡觉。

令梨喜滋滋地拿着凭证去兑换赌金,宿回云在她身后不急不慢地走着,没吭声。

他沉默了太久,久到令梨突然惊觉自己说了些什么。

不妙,她冷汗直流,虽然她确确实实抱着打败师兄激流勇进夺得魁首之心参赛,但身为凌云剑宗弟子、师兄的贴心小棉袄,在开赛前迫不及待压上全部身家赌师兄输实在是太……

“我不是希望师兄输。”令梨连忙找补,“我只是、只是给自己多点自信,人自信才自强,我辈剑修要多多鼓励自己……”

她在说什么?如此拙劣的狡辩真的有必要吗?令梨越说声音越小。

“没有说你错。”四周无人,宿回云终于抬手抚了抚令梨的发顶,“师妹做得很好,你一直很好。”

无论是赢过他,还是她的每一剑,都好得超乎宿回云的想象。

被夸了?令梨悄悄踮脚碰了碰宿回云的掌心,真的被夸了?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暴富的好事情多久才能碰到一回,她要狠狠抓住。

没有人敢赖剑修的帐,特别是全城直播自己有多凶残的剑修的帐。拿着令梨本金的庄家一看见她找上门,麻溜地把灵石连本带利递到令梨手中。

“真人数数,一颗不差。”庄家搓着手道,“恭喜您夺得魁首,若是您愿意在金鳞城多留几日,我做东,请您好好玩乐。”

“客气了。”令梨笑着给了小费,“若是有缘再来金鳞城,到时自会相见。”

令梨喜欢金鳞城的海鲜,但她要是敢在这里过夜,她夜晚会被人做成海鲜。

“少主在城门口等我们。”令梨小声对宿回云说,“路上埋伏了三个元婴修士,师兄当真要与我们一起走?”

宿回云结婴是极大的助力,但令梨记得缥缈楼还有一群筑基期的凌云剑宗弟子安静乖巧地等着师兄带他们回宗。

“三位元婴,我顾不上他们。”宿回云摇头,“待危机过后,轩晓自会带他们回宗。”

仿佛回到了进入秘境之前,师兄带着令梨脱离大部队,奶孩子的工作一股脑丢给可怜的轩师兄。

令梨如今有钱了,她含着微微的歉意给轩晓发了个红包,在脑内组织措辞,想着该怎么告诉轩师兄,大师兄又双叒叕要丢下他离开的噩耗。

【孙子你爹来了已接受你发送的红包。】

【孙子你爹来了:闭嘴,别说话,我懂。】

【孙子你爹来了:之后记得给我报个平安。】

“轩师兄!”令梨感动得泪眼汪汪,这就是来自暴躁男妈妈的爱吗?无论嘴上说的有多难听,奶孩子的动作母爱无边。

令梨满怀感动地上路了。

宿回云结婴让他们的计划成功率飞涨,按照计划,令梨带着桃枝和宿回云同行,伽野隐蔽气息跟在他们身后,假意杀人夺宝。

拟凤道君派来的三位元婴通过气,知道令梨是自愿替他们钓猫的鱼饵,和他们是一伙的。

宿回云和令梨一伙,令梨和他们一伙,四舍五入大家是一家人。

自家人不害自家人,三位元婴耐心等待,只等伽野猝不及防对桃枝动手,令梨和宿回云携手反抗之际,他们如天神下凡般降临,齐心捉拿妖族少主。

令梨预判了他们的预判,决定将计就计,教一教他们什么叫做反水的艺术。

剑修的嘴骗人的鬼,不要轻易相信令梨,她不是有良知的好人。

离开金鳞城的必经之路是条极为崎岖的山道,野蛮生长的怪树遮天蔽日,林间乌鸦嘶哑,一看便是个杀人夺宝的风水宝地。

令梨手中的桃枝需要持有者时时刻刻以灵气维持,像捧着一块极端易碎的玉石。

简单来说,桃枝与飙剑极不匹配。

令梨老老实实双脚踏地走路,浓郁的桃香压过了她身上浅淡的梨花香,令梨闻着并不觉得难受,可她发现宿回云明显不喜欢桃香。

“很熏吗?”令梨鼻尖微动,“桃花香气是有些浓郁,闻久了就喜欢了。”

“太腻了。”宿回云摇头,问道,“师妹常伴梨香,怎会闻久了桃花?”

“我是在桃花林长大的。”令梨笑道,“兄长大人的院子里起初只种桃花,后来收养了我,院子里的花树渐渐多了种类——也可能怕我专挑桃枝祸祸,种点其他花树分担火力。”

“桃香是兄长大人发间的气味。”令梨低头轻嗅手中桃枝,“我从小趴在他肩上,渐渐就喜欢了。”

她提起兄长大人的时候,语气中的信赖和亲近不加掩饰,让宿回云想起魔域那时,女孩子对他张开手臂,说:“抱。”

她搂住宿回云脖颈的动作很熟练,是否也是和兄长日积月累下的习惯?

修仙之人亲缘断绝,除了父母皆是修士的仙二代和重视血脉的妖族,寻常不会提及亲族。

宿回云不知自己为什么继续问了下去:“你与兄长感情要好,入宗多年可回家探过亲?”

没有,路费太贵又没有时间,令梨一天到晚忙着打工忙得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半用,兄长大人还是常年不上网人士,他们失联已久。

“我与兄长大人虽不见面,但我们的心连在一起,他一定能懂我的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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