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逸手脚麻利,很快煮好了热汤,送给姐姐服下。
朝轻岫坐在旁边,对李遥温声道:“我先替你按一按穴道。”
她自己提议,病患当然不会拒绝,李遥挣扎着坐起身,用墙壁支撑住躯体。
朝轻岫走过来,伸指轻轻点在对方云门、中府二穴上。
倘若把人体比作容器,真气比作水流,那么没有习练过武功之人,丹田就像一块平地,无法长久储存旁人的内力,只能由外力帮忙滋养,朝轻岫经过这两日的习练,对《清心诀》的特性已经有些了解,慢慢将自己的内息导入对方的经脉当中。
李遥体质虚弱,朝轻岫不敢一次性为对方输送太多内力,片刻后即停下了动作。
然而仅仅是这一小股清和中正的玄门真气,已经让病患松快许多。
她蜡黄的面孔上难得泛起了一丝红晕,眼眸也变得更加明亮。
李逸见到这一幕,心中也泛起一丝喜意,她赶紧从怀中取出一只布包,布包里面共有五十八枚铜钱,然后将整个布包递给朝轻岫,低着头道:“家中积蓄不多,不知朝大夫要收多少诊金,再过些时日,我们一定将欠的钱款还上。”
这个年头,去非官营的医堂内看病,诊金一向不低,能出来坐堂的郎中,多是当了好些年学徒的,其中那些有点名气的,替人瞧一次,就能收上五百乃至一贯以上的铜钱。
李遥在心里猜度,就算面前这位姑娘不是专门吃当医生那口饭的,凭她表现出来的能耐,上门给人看诊,收个一二百钱也毫无问题。
朝轻岫没有应声,她环顾整个房间,忽然道:“你们平日是做什么的?”
李逸:“我们并非施州本地人,三年前到这里来投靠亲友,谁知亲人已经不在本地,平日里只要替人洒扫缝补,或者去酒肆中帮工,来赚些家用。”
一言以蔽之,就是打零工。
还好施州一带向来富庶,当地主官也并非胡作非为之辈,她们两人平时倒还能依仗做工糊口,可惜因为染病的缘故,家中缺少了一个劳动力,李逸本人也因此被蔡记辞退,日子顿时捉襟见肘起来。
朝轻岫点了下头,然后提议:“我家离此不远,既然如此,二位要不要去我那边做些杂事?”
“……”
对现阶段的李逸来说,这显然是一个超出她预计的优质offer。
而且朝轻岫给的条件非常宽厚,她那边的房屋条件虽然说不上多好,但李家姐妹的住宅条件显然更差,唯一的优点只是可以按天计费,不用一次交够三年的租金,而且允许适当程度的拖欠。
所以在接到朝轻岫的工作邀约后,李逸连雇工的契约都没签,就下了决心:“大夫愿意收容,我二人感激不尽。”
她把家中还有利用价值的零碎拿包裹裹起来背上,又扶着姐姐坐起,只两刻功夫,就做好了走人的准备。
清波街靠近城郊,地方偏僻,晚间不好叫车,幸而内息的续航效果还没过去,李遥现在的精神尚且支持得住,不必妹妹搀扶,就能缓步行动。
朝轻岫租下的宅邸一共两进,目前还有十来间空房,她随便挑了一间完整程度不算太差的让李家两人搬进来,并把之前买的那匹麻布还有碎羽毛送了过去,让两人准备被褥,又嘱咐道:“厨下还有些米跟鸡蛋,你们自去煮一些来用。”
李逸应了一声,又道:“您今日几时梳洗?”
朝轻岫估量了下时间,回答:“现在便要睡了。”
穿越之后,她就被动养成了早睡早起的良好生活习惯。
李逸应了一声,很快端来热水。
简单洗漱后,朝轻岫吹灭油灯,先在床榻上闭目打坐,等内息走完两个周天后,才躺回被褥当中。
如今只要条件允许,她都会把《清心诀》放在装备栏上,真气日夜运转不休,持续蕴养着奇经八脉,虽然朝轻岫现阶段习武资质十分一般,但只要修炼得当,她的修为依然能够得到提升。
翌日清晨。
作为一名资历深厚的帮工,李逸的生活能力绝非刚穿越没两天的朝轻岫所能比,晨起之后,她同样去院子里薅了一篮子大自然的馈赠,煮了豆菜粥做早餐,然后喊朝轻岫起来用饭。
豆粥里有米香与野菜的清甜,在菜谱跟食材都没有任何区别的情况下,朝轻岫只能认为,最终成品在口味上的区别,全然取决于两人的烹饪水平。
朝轻岫喝了碗粥后,又去看了李遥,一夜功夫过去,对方病势并未加重,精神倒是健旺了一些,也算是个好消息。
这座宅邸的厢房条件算不上多好,不过与李家二人之前的住处相比,起码没那么重的湿气与霉味。
朝轻岫再次为李遥输了少许真气,又对李逸道:“去煮了个鸡蛋,拌在粥中,给你姐姐养一养血气。”又放下两百文的一包钱,道,“其中一百文是你的工钱,一百文是米菜的花销,做完事后,劳你去街上找一位中人过来,帮忙立个帮工的契。”
她昨天去外面了解过,在郜方府,非全天制的家政人员每日的工资在十五到三十文之间,如今李遥还病着,只有李逸一个劳动力,二十文一天属于比较合理的价格,此外李逸在做完契约要求的杂务后,其它时间依旧自由支配,可以去外面打工赚钱。
李逸连连推拒道:“蒙大夫收留,又替我姐姐看病,我怎能再拿大夫的钱?”
朝轻岫一摆手,示意对方不必多说:“院中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们住在这里,平日里也热闹些,晚间还可以看守门户,岂非两全。”
说完,留李逸自己在这里照顾她姐姐,朝轻岫则搬了椅子到屋檐下,照旧翻着那本《岐黄书》看。
日近午时,外头传来叩门声,正在院内做工的李逸过去问了一声,然后道:“是昨天的徐君,他今日特地过来道谢。”
朝轻岫点了下头:“那就请他进来。”
徐小郎昨天回家之后,被大姐召至病床前责骂了一场,检讨了自己的疏忽,第二日老老实实地带了家人出门,并挑了些礼物,当做送给朝轻岫谢礼。
走过两道门,看见朝轻岫正从椅子上站起身,她白色的袍袖白雾般洒在扶手之上,颇有些山野隐士之态。
徐小郎深深一礼,道:“昨日多谢您出手相助。”又道,“今日家姐本要亲自过来,只是头痛犯了,不便出门,吩咐我备了一些薄礼,请您务必收下。”
他家中有些产业,平日衣食不缺,旁人替他找回了妹妹,依情依理都必然会有所酬谢,何况朝轻岫本人看起来也像是有些本事的人物,徐小郎很愿意结个善缘。
为免朝轻岫不肯收,徐小郎送的礼物都不重,只是借着她刚来郜方府定居的由头,送了两匹青绢,两匹绸缎,两小盒茶叶以及一盒子点心过来。
朝轻岫道:“我其实也有件事想要问一问徐君。”
徐小郎忙道:“不知是什么问题?我便是不知,也定去替您打听一二。”
朝轻岫微笑:“也没甚么,只想请问一句,你们家一般去什么地方抓药?”
徐小郎立刻明白过来,道:“您是想抓药么,不二斋在本地有药局,可惜价格略贵些,分量也有限,我家的话,跟朱家熟药铺的人相识,要是有方子,不如交由我带上,稍后回家的时候,正好过去问问。”又道,“城中虽有些贱卖的药材,却未必好用,要是不晓得其中门道,只怕白花钱,还无法治病。”
朝轻岫略一颔首:“我预备买些麻黄、桂枝,甘草、杏仁跟白术。”
她之前搬来的时候就买过纸笔,说完后,担心对方一时记不清楚,回房将所需药材的类别分量一一写下,然后将纸交给徐小郎。
徐小郎仔细看过一遍后,才折起来小心揣进怀中。
说话间,李逸已经煮了一壶青草茶送来。
礼物跟谢意都已经送到,徐小郎喝了口茶,道:“家里还有事,在下这就告辞”。
就在此刻,外面再度传来敲门声。
此刻过来的依旧是熟人——郜方府的衙役在门外笑着拱了拱手,对朝轻岫高声道:“昨日回县衙后,县丞知道您替人将妹妹找了回来,十分夸赞,于是差小人送来五贯赏金,用来彰此义举。”
作为一个侦探,奖金经常会跟意外一起到来。
朝轻岫客客气气地欠一欠身:“不过举手之事,倒是劳动你们跑这一趟。”
衙役道:“嘉奖义举,本也是政令之一,姑娘不用客气。”瞧对方神色依旧有些疑惑,走近两步,压低了点声音,笑着解释道,“而且郜方府现在没有主官,县丞要是花钱太紧,未来难免不好开交。”
朝轻岫怔了一怔,旋即明白过来。
她到底也是社畜,早知道拨下来的预算,要是花不完,上交时还得重新走一遍流程,况且韩思合如今只是县丞,要是太过节约,那后面调一个县令过来,一不留神将钱花多了,难免叫人觉得主官不如副手会精打细算。
韩思合这样做,一半是为了彰示政绩,一半也是打听得朝廷快要定下郜方府新一任县令,赶紧想法子解决剩余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