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萧时跟魄风带着小银鱼回到驿站的时候,正碰见沈溯去给殷裕熬药,楚弈端着下巴,愁眉苦脸地坐在驿站门外房檐下,见到萧时回来也只是闷闷不乐地抬眼看了他一下,全当打过招呼。

萧时见状,心中一紧:“柳时衣呢?”

楚弈往身后指了指,也没说话。

萧时来不及多问,直接奔了进去。驿站并不算大,萧时几步就到了柳时衣房间门口,他一把推开了房门,只见少女双眼紧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萧时一愣,上前轻轻喊了一声:“……柳时衣?”

回答的却只有一片寂静。萧时定睛看去,发现柳时衣似是没了呼吸,胸前连微弱的起伏都没有。

萧时眉心一跳,他缓缓伸手,探了下柳时衣的鼻息。

——她没有呼吸。

萧时顿时如坠冰窟,明明早上出门的时候,柳时衣已经活蹦乱跳地嚷着想吃这个那个的,现在怎么会……

萧时第一时间只觉得愤怒,他想摔门出去,质问楚弈和沈溯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时刻守着柳时衣,殷裕又没有死,到底有什么好一直看着的?!但他的身体却无法挪动丝毫,只能死死盯着柳时衣的脸,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当时他逃过了在药王谷的一片狼藉中见到十一的尸体,并以此为绝境中唯一的光,按照这一丝微光的指引熬过这么些年,结果换来的,还是无法守护在意之人?

萧时的怒火又转向了自己,为什么要跟柳时衣闹脾气?自己到底在别扭些什么?如果他能一直跟着柳时衣,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事到如今,柳时衣到底是不是十一还重要吗?就算她不是十一,自己难道就能接受她的死亡了吗?

——不能。

萧时绝望地意识到了这一点,即便柳时衣只是那个流水村长大、坑蒙拐骗没个正型的赤脚大夫,他依然无法把她当作外人看待。不,不止如此,柳时衣的一举一动甚至更加牵动着他的心,他没法用对待魄风和老邢他们的态度来对待柳时衣,他想保护她,也想让她的眼中只有他,只能依靠他,无论喜怒哀乐,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他。

就像小时候在药王谷,他可以笑着看十一跟各种师兄弟们嬉戏打闹,但最后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屋的一定是自己。十一会蹦蹦跳跳地跟他分享今天发生的一切,月光之下,似乎全天下只剩下他们二人。

他弄丢了十一,现在又要失去柳时衣,仿佛是命运给他的诅咒,无论何时,无论他已经如何强大,他必将失去所爱之人。

萧时双腿无力地跪在床头地上,他合上眼,将额头抵在床沿上,以一种虔诚又痛苦的心情发愿,祈求老天不要带走柳时衣,如果是他对柳时衣的心意带来了厄运,那他就收回一切非分之想,他只想眼前之人平安,至于他的感受,并不重要。

“……哭啦?”柳时衣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萧时一愣,没有抬头,而是发现自己的双手竟然一直在发抖,他用力攥紧了拳头,想停下身体的异常。

柳时衣见他没抬头,一溜烟儿坐了起来,推了推他的胳膊:“不是,还真哭啦?”

萧时依然没回话,柳时衣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还记得一开始你装乌龟骗我们吗?就当还我一次呗。”

“……那是龟息之功。”萧时这才抬起头来,他已经平复下了慌乱的心情,此刻换回了最常见的波澜不惊,“身上的伤,上药了吗?”

柳时衣见他压根儿没追究自己的玩笑,反倒一本正经询问她的身体状况,让她顿感自己像是个对着大人撒泼打诨的浑小子,讪讪解释道:“上过啦。你没生气吧?”

萧时没回答,只是站起身来:“银鱼给你带回来了。如果身体无大碍就出来,有东西给你们看。”

柳时衣在心中默默喊了声不好,这家伙好像真生气了。她站起身来,牢牢跟在萧时身边:“我真就想开个玩笑,没想到你反应那么大。我、我就是回忆起来昨晚在你面前那么丢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想找回点面子。”

萧时脚下一顿,淡淡看了她一眼:“下次别再单独行动了。”

柳时衣忙不迭点头,像小鸡啄米一般。萧时侧过脸,虽是不再看她,嘴上却终于回了她一句:“还有,怕死不丢人,多怕点,你还能多长点心。”

柳时衣跟着萧时出了房间,正瞅见殷裕耷拉着脸,对着沈溯道歉:“我、我本来真没想走的,但就是做了个噩梦,又一想我祖母马上要过寿辰了,想着回去跟她好好交代了,再回来找你们……”

沈溯眉头轻蹙,心中颇有些不耐烦。殷裕刚刚抱怨被子压得难受,想起来转转。沈溯看他确实退了热,走走活动下也好,便由着他起来了。谁想到这傻子扭捏半天,竟是要跟她道歉。

这有什么好道歉的?他不会过了这一遭,还想留下来吧?她本身就觉得殷裕麻烦,要不是实在没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她说什么也不会多管殷裕一下。他赶紧回家,自己也能省去麻烦,早点完成自己的人生目标——死。

真烦人,别再挡在自己的死路上,就是殷裕能为她做的最大贡献了。

殷裕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像是知道自己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就差伸出手掌心讨罚了:“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沈溯无语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赶你走?明明是你本身要走?”

殷裕嘴角都拉了下来:“我没……我错了,我真不走了,我再也不走了。”

“……不是,你想走就走,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不起,你别生气,我真的一点也不想走。”

“我没生气,你走你的!”

“你看你果然生气了,都是我的错。”

柳时衣和萧时看着眼前这一幕,陷入了沉默。柳时衣想了一下,凑近萧时小声耳语:“石头,我下次再也不问你生气不生气了,这也太笨了。”

萧时强忍住下意识想要后退躲开柳时衣的冲动,转而快速在心底跟自己重复了三遍“只要她平安我什么都无所谓”,才维持住平静看向柳时衣:“我不会生你的气。”

柳时衣眨了眨眼,看着那边快要哭出来的殷裕,忽然有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受。不是,你们这种冰山脸板着脸说自己没生气,真的很难令人信服啊!

最后,还是沈溯强行勒令殷裕不许再提“对不起”和“生气”这两个词,才打住了这出闹剧。萧时冲外面喊了魄风一声,魄风很快进来,而楚弈依然愁眉苦脸地跟在他身后。

殷裕见状,有些奇怪:“你怎么了?”

“写不出来。”魄风替楚弈答了。

楚弈拖着下巴,无力地点了点头:“我刚刚磨好墨,对着纸半个时辰,一个字都没写出来。”

楚弈哀怨地看着面前几个人,心中所想都已经写在脸上了:都怪你们,都怪你们给我提供不了灵感,真不争气啊你们四个。

萧时懒得理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我和魄风在知州府找到的。知州和圣女教勾结一事,背后还有其他人指使。”

柳时衣接过信封,正想拆开,楚弈却疑惑地唉了一声。

“这、这信的封泥,怎么是左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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