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德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待他有所反应,禁卫军却已经开始本能地执行皇帝的命令。
前排的三十几人下马,拿出弩弓,整齐划一对准前面。
荆超怒斥道:“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所有人放下武器,就地解散!否则,一律格杀勿论!”
那谢冲举着一把刀,大声喊道:“这些人是王家村找来的,跟他们拼了……”
他话音刚落,瞬间有十支弩箭朝他齐射过去。
第一支弩箭刺穿他的咽喉,第二支弩箭钉入他的胸口,其余弩箭几乎也全部射在他身上。
谢冲全身一呆,瞪大眼睛,用颤抖的手去摸自己的喉咙,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一片死静。
谢冲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嘴巴里发出“呀呀”的声音,然后便一动不动。
另一个村民扔下刀,举起手,喊道:“你们不会抢我们的河吧?”
荆超说道:“这里的河、江、湖,全部是朝廷的,自然是你们都能用的,谁都能用!”
那人犹豫了一下,说道:“大家先放下武器。”
其余人都面面相觑,犹豫起来。
谢文德在人群中怒道:“这些人就是王家村的,他们是来抢我们的河的,没有河流,我们如何灌溉!你们都不想吃饭了!全部把武器拿起来,跟他们拼了!”
大家都迷茫起来。qula.org 苹果小说网
说到底,民间私斗,各阶层有各阶层的利益。
地主们想要兼并更多的田,占领更多的资源。
而普通百姓,则想着能种更多田,能用更多资源。
这背后的推手自然是地主们。
或者说,根本原因是旧的制度下,生产资料被少部分人掌控,大部分人只能无奈地听从少部分人的摆布。
赵宁说道:“我们只抓谢文德,你们放下武器后,各回各家,种田的种田,捕鱼的捕鱼,与你们无关!”
还是那个村民,他说道:“那万一王家村再来找咱们的麻烦呢?”
赵宁说道:“以后不会有王家村找你们的麻烦了!”
“谁说的,谁能保证!以前好几个官员都来这么跟我们说,但什么都改变不了!”
其他村民也跟着说起来:“对!以前就这么说过,但什么都没有改变!”
“没错!王家村还是会来的!”
“……”
村民你一句我一句。
连小孩子也在旁边嘀咕道:“打王家村的人!”
赵宁喊道:“我能保证,朝廷能保证!我们此次前来,就是来解决这件事的。”
“如何解决?”
“这是朝廷该想的,你们现在放下武器,回去种地,我保证!”
更多的村民开始放下武器,然后让开了一条路。
谢文德站在那里喊道:“都拿起武器!这些人是王家村的!”
没有人理会他。
禁卫军一拥而上。
谢文德想跑,被几个人擒住。
“你们放开我!你们胆子也太大了!家父谢忠仁!家父谢忠仁!”谢文德大声怒吼着。
但禁卫军没一个人理会他,并且像拖一条狗一样将他拖过来,往空地上一扔。
谢文德狼狈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发狠话:“我让我爹把你们都杀了!”
他话音刚落,被一脚踢在腿后面,身体一歪,跪在了地上。
赵宁说道:“谢文德违反荆湖北路开荒新政,擅自并田,又怂恿地方私斗,立刻处死!”
那个刚才呼吁大家放下武器的农民说道:“谢衙内是谢同知之子,你们擅自处死他会不会不合适。”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只有谢文德大吃一惊,说道:“你敢杀我!”
说话间,一个禁卫军拔出了刀。
这下谢文德真的怕了,他立刻开始求饶:“好汉,饶了我,我爹是谢忠仁,我家有很多钱,你们要多少我给多少……”
他话音未落,那禁卫军一刀下来。
咔嚓一声,谢文德的脑袋从脖颈上掉了下来,血水喷洒了一地,无头尸体歪倒在一边。
村民们都安静地看着这一幕,不敢多说话。
他们也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何人,连谢衙内也敢杀。
看样子是来头很大。
那个禁卫军用布熟练地包裹好谢文德的人头。
赵宁挥了挥手,潘汉离带着一些人,拧着那头颅,先往江陵城赶。
夏日的太阳炙烤着大地,一切都被照得明晃晃的。
赵宁在谢家村问了才知道,谢家村和王家村发生私斗已经很多次,谢家村也几乎到处都是佃户。
土地兼并、民间借贷,到处都是。
就在赵官家在谢家村杀人的时候,江陵府内也不太平。
江陵府的大小官员都在转运司衙门里。
荆湖北路转运使唐恪面前堆着一大堆的文书,这是荆湖北路开荒的总账。
官员们分坐两边。
现在荆湖北路各州府正在筹备夏税,距离秋税也就只有三个月时间了。
无论是政事堂还是农政司,都多次给他写信,督促他加快开荒进度。
荆湖北路的开荒级别非常之高。
不过这个转运使不是那么好当的,荆湖一带民风彪悍,地方官员和地主、商人牵扯颇深,距离朝廷又远。
转运司制定了政策,下面就有各种对策。
开荒确实是在开荒,但下面开荒出来的田,到底有多少是落在普通百姓手里的,恐怕在场是没有一个人有这个数据。
已经有不少人检举过地方上有地主联合官吏私自兼并良田,甚至有一批人已经被关进了大牢里。
但是一份又一份上报上来的许多文书,前后对应有误,都在告诉唐恪,这是一笔烂到不能再烂的账。
而且,随着开荒进度越快,这里面的利益纠纷就越复杂,账就越烂。
甚至从基层官员到中层官员,到荆湖北路的高层官员,可能都在这次的开荒中有巨大的利益牵涉。
他们已经形成了一张网,正在疯狂地掠夺着属于自己的利益。
“为何又核对不上?”唐恪拿着一份文书,“谢家村和王家村的开荒,核对不上!”
众人都你看我我看你,最后目光落到同知谢文德身上,谢文德说道:“可能是下面的文吏记录有误。”
唐恪说道:“到底是记录有误,还是有人在田籍上动了手脚?”
谢文德说道:“唐相公,朝廷给如此重的任务,现在所有人都很辛苦,在日夜忙碌,在某些地方有一点疏忽也实属正常,若是因这等小事把事情闹大,万一基层文吏们闹情绪,事情还有谁来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