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三刻,溶月坐上车,急往宫里赶。
路过台阁时,她听见一阵响声,于是推开车窗,想看看发生了什么事,但雪色太大,她看不清。
林缨瞧出她的在意,忙道:“太子妃,要不要奴婢去瞧瞧?”
止水立刻上前:“不用看,应该是陛下的行驾。”
“你怎么知道?”
“奴婢在六局等人的时候,福保总管急匆匆地跑到六局,要了一百多宫婢,去翡华山收拾行宫。”
皇帝要上山,秦长风呢?
“止水,让车走快些。”
“是。”
止水跳上马车,接过皮鞭,大吼一声:“驾——”
马车如同一阵狂风,冲进鹅毛飞雪。
不到两刻钟,马车摇摇晃晃地驶进了西宫,溶月跳下马车的时候,林缨急奔到一棵树下:“呕——”
“太子殿下回来过吗?”
“回太子妃,太子殿下在一刻钟前回过西宫,殿下知道太子妃不在,等了半刻钟,被人喊走了。”
这么不巧吗?
溶月侧身,目光投向云台阁。
皇帝要去翡华山,秦长风身为太子,如果不想落个不孝的名声,只能一路追随,叩首挽留皇帝。
这么冷的天,他挨得住吗?
“殿下有没有留下话?”
“没有。”宫婢摇摇头,“太子殿下什么都没说,但是殿下留下了一个盒子,让奴婢交给太子妃。”
溶月接过盒子。
盒子里放得,竟然是凤印。
用过午膳,溶月坐在正殿等尚宫来拜见,等着等着,她后背一倒,靠着绵软的榻背,闭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林缨走到榻旁,为她披上一条薄毯。
她忽然就醒了。
“几时了?”
“回太子妃,马上未时了。”
“有人来了吗?”
“没,一个都没有。”
早听说后宫是个见风使舵的地方,但没想到,这风能走得这么快。
“太子妃,不然奴婢让止水再去趟六局?”
“空手去,不管用。”
“太子妃的意思是,让止水把人提过来?”
“呵……”溶月失笑,“我是说,让止水带着凤印去,见凤印如见皇后,她们敢不来,是死罪。”
“是!”
林缨急忙奔出正殿,溶月也缓缓起身,走了出去。
未时的天,比午夜还要暗沉,她捧着一只微冷的手炉,独自立在回廊下,看了好一会儿的雪景。
不知过了多久,冰娘和暖娘一前一后地走进西宫。
冰娘看见她站在廊下,急忙奔上来,摸了一把她怀里的暖手炉,待她摸到一手冰凉,立刻怒了。
但她没有马上发怒,而是递给暖娘一个眼神,暖娘连忙走到溶月身边:“太子妃,奴婢扶您回房。”
“恩。”
溶月返身,回进寝殿。
一进门,暖娘便忙了起来,她先提来一个炉子,为她暖脚,然后端来一盆温水,为她净面洗手。
等弄完这些,她又取来两个暖手炉,一个塞进她怀里,一个放到她掌心。
“太子妃,您身子虚,得时刻注意保暖,否则,无论是来了月事,还是怀了身子,都会很难受。”
“以后我注意。”
“是。”暖娘笑笑,端起水盆,“太子妃先在榻上捂着,奴婢去煮红姜汤。”
“好。”
暖娘刚走,林缨捧着壶热茶走了进来,“太子妃,这是出了什么事吗?冰姑姑怎么在大发雷霆?”
“她怎么发雷霆了?”
“她让影卫把奴婢全召了过来。”
“哦?”
溶月来了兴致,捧着暖手炉,趴上窗台,看起了乐子。
只见西宫的一百多宫婢横成一排十个,列在廊下,冰娘捏着个冷成冰块的手炉,站在台阶高处。
“太子妃立在廊下许久,手里的炉子冷得没了温度,你们为什么没有人想到为太子妃换个手炉?”
一个前排的宫婢昂起头:“冰姑姑,太子妃不说话,我们怎么知道手炉是冷、是热?要不要换?”
其他宫婢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是什么是?!”
冰娘抡起手炉,砸向说话的宫婢,这一砸,正中宫婢的额头。
“啊——”
宫婢一声惨叫,捂着脑袋栽进雪地,一行鲜血涌出她的指缝,顺着她的额头,哗啦啦地往下淌。
一百来人骇住了,再不敢昂首挺胸。
“为奴者,当时刻知道主子的冷热,否则,主子要你们何用?!来人,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不等影卫上来拿人,倒地的宫婢抬起头:“冰姑姑,你只是一个奴婢,有什么资格定我的生死?”
“呵。”冰娘冷笑,目光越寒,“难怪太子妃立在廊下这么久,你们当看不见,原来是有恃无恐。”
说罢,冰娘走下台阶,走到宫婢身前,只见她揪住宫婢的衣领,扬起手掌,便是“啪啪”两下。
这两下打得宫婢口角流血,面庞红肿。
林缨吓得深吸一口气,挨着溶月吐出一句:“姑娘,奴婢今日才知道,原来冰姑姑竟这般威武。”
若不威武,又怎么能陪着秦长风,在金陵如鱼得水十余年?
“怕了?”
“怕。”
主仆二人嘀嘀咕咕时,暖娘端着一盏红姜汤走了进来,她瞥着趴在窗后的二人,有些哭笑不得。
冰娘说,太子妃是个极好的人,她没反驳,但心里却在想,敢耍陈家的人,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但这会儿,她亲眼瞧见她和一个奴婢挨在一处说说笑笑,她忽然间明白冰娘说得“好”是什么了。
“太子妃,该喝姜汤了。”
“啊?”溶月回首,冲暖娘微微一笑,“暖姑姑,你也来瞧瞧吧,今日的冰姑姑真是威风极了。”
这哪里是个心机深沉,有本事叫人闻风丧胆的女豪杰?这分明是大户人家骄纵着养大的嫡小姐。
“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林缨爬下坐榻,一手接过姜汤,一手拽着暖娘,“房里没人,暖姑姑别拘束。”
“是。”
暖娘攀上坐榻,看着溶月捧过姜汤,一边喝,一边目光灼灼地看着窗外,莫名地勾出一丝浅笑。
她的赵粉,也曾这般俏皮吧?
窗外,嘴硬的宫婢终于怕了,她伏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哭喊:“冰姑姑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