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要怕？”溶月拉开窗子，隔着两丈之距，一字一句道，“元梦熙与逆贼私奔，本来该死。”
“她……真得死了？”
“恩，死得透透得。”
华登阳愣愣地站着，他愣了许久，才勾起唇角，哈哈大笑：“蠢女人，真是个蠢女人，哈哈哈……”
影青瞥了他一眼，回到廊下。
“姑娘，您是立刻回呢，还是再待会儿？”
溶月蹙着眉尖，又看了华登阳一眼，他尤在大笑。
“回吧。”
“是。”
一行人抬步向前，经过第一间耳房时，身后传来一声“咚——”
“不好。”
影青一个急转，掠回第三间耳房。
华登阳横在地上，头上破了一个窟窿，汩汩鲜血从伤口“呲呲”往上涌，像是小溪般滑过耳鬓。
影青急忙封住他的周身大穴，然后把他扛上窄榻。
“姑娘，他伤得不轻，要请郎中吗？”
“请。”
“是。”
影青疾步奔出耳房，溶月则缓步走到榻旁：“元姑娘没事。”
“什么？”
“元姑娘以为华才子死了，拿腰带悬了梁，好在奴婢发现地早，及时救下了她，所以，她没事。”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华登阳眼睛一闭，流下两行泪。
他安静地哭了好一会儿，才又睁开眼睛：“既然她没事，宁姑娘为何要骗在下？”
“在我回答华公子之前，请华公子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宁姑娘尽管问，在下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天下四国，华公子当初为何选中梁国？”
“华家祖上做过大官，却因一人犯错，被罚满族不能入仕。族亲受不住，接二连三地郁郁而终。
在下自小听着这些旧事长大，终于心生不甘，可不管在下怎么不甘，西汉都不会再给华家机会。
西汉不能给，在下只能另寻明主。
南唐皇帝昏聩，连本国良臣都不能善待，在下不敢投靠。
北魏皇帝虽然不昏，却偏安一隅，胸无大志，即便在下投靠，难成大器。
只有东梁，面上不动声色，实则野心勃勃。
于是，在下暗地寻了机会试探梁太子，一试便试到了梁太子的赏识。”
“是梁太子指使你接近元姑娘的？”
“不是。
三年前，在下化名杨华参加秋闱，得了第七的成绩，太常署将将放榜，大理寺衙役便来拿在下。
有个同乡认出在下，向大理寺告发了在下。
在下本以为在劫难逃，谁知不到两日，大理寺又放了在下。”
“是元姑娘救了你？”
“是。
在下头次去集贤坊，撞见元姑娘躲在暗处翻话本，她怕在下说破，可怜巴巴地求了在下许久。
在下不知道她是元家嫡女，以为是哪个小户人家的小娘子，于是一时孟浪，做了一首诗调侃她。
过了几日，在下又去集贤坊，再次撞见她，她不仅不恼在下孟浪，还称诚心诚意地赞在下有文采。
那是在下长那么大，头一回被姑娘盛赞。”
“听起来华才子极喜欢元姑娘？”
“怎会不喜欢？
她明明是个天之娇女，哪怕入宫给皇帝做娘娘都行，可她却瞧上了在下，一个没有前途的废人。”
“你投靠梁太子，是想挣个前途？”
“是。
在下自问有些天赋，又肯下功夫，莫说是和学子们作比，就算是和朝上的大人们较量，也不会输。
可就因为在下的祖上犯了错，在下到死都没有出头之日，在下怎么能甘心？”
“是不能。”
“欸？”华登阳惊而抬首，“宁姑娘说什么？”
“我说华才子惊才绝艳，如果被埋没，实在可惜。
然而，虽然华才子有才，择主子的眼光却不行，而今梁太子失了势，不知华才子以后有何打算？”
“以后？”华登阳勾起唇角，悲怆一笑，“在下哪来还有以后？”
笑声未落，他目光一转，睁大了一双眼睛，不敢置信地瞪着溶月：“难道说，在下还能有以后？”
“这个嘛，要看华才子想不想要了。”
“想！”
他三岁开悟，开悟以后，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出人头地。
为了达成这个心愿，不管要他付出什么，他都绝无二话。
华登阳翻下窄榻，扑到溶月脚边：“宁姑娘，只要您肯给在下机会，不管要在下做什么，都行。”
“华才子觉得梁太子能活吗？”
“能活。
太子干预南唐内政，陛下不罚太子，还让要太子当皇帝，唐天子十分恼怒，正在笼络东梁和北魏。
如果陛下在这个时候要了梁太子的命，便会让南唐和东梁的关系更进一步。
一旦南唐、东梁合力，发兵西汉，北魏就不可能作壁上观，他必会和南唐、东梁一起，趁火打劫。
西汉再强，敌不过三国。”
“不愧是华才子，哪怕身困绝境，心却知天下事。”溶月笑赞，“那依华才子之见，西汉该怎么做？”
“放人。
梁帝固然宠信梁太子，但梁太子犯下大错，一旦他回到东京，其他皇子必会联合朝臣，弹劾他。
梁太子若不想失去储君之位，只能和太子殿下一样，以雷霆手段除去所有有二心的兄弟和臣子。
可是，梁太子之能远不及太子殿下，他的兄弟们却又比七皇子强悍许多，这场内斗将是鹬蚌相争。
鹬蚌一旦相争，渔翁一定得利。”
“那么，华才子觉得谁将成渔翁？”
“西汉。”
“华才子何以敢如此笃定？”
华登阳抬眸：“就凭在下所想，正是宁姑娘所想。”
“呵……”溶月笑了，“林缨，快把华才子扶起来。”
“是。”
林缨忙奔过去扶人，但华登阳摇摇头，开口问溶月：“宁姑娘是不是想让在下随梁太子回东京？”
“求殿下饶你一命，不难，难地是如何让华家一门抬头挺胸，让你有足够地资格向元姑娘提亲。
如果你肯随梁太子回京，借着他的手，把东梁闹个天翻地覆。
那么，西汉一统天下之时，便是你登临朝堂，成开国功臣之日！
华登阳，这桩买卖你做吗？”
“做！”
华登阳没有一丝犹豫。
他是西汉百姓，华家是西汉臣民，如果不是没得选，他怎么都不可能抛弃祖宗，做个叛国贼子。
而今，拨乱反正的机会就在眼前，他誓死都要抓牢！
“宁姑娘，在下必会竭尽全力，助太子殿下一统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