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三章 不杀

一句话,四个字,说得元虹惠呲目欲裂。

十年了!

韩芙堇那个贱人死了十年,天子便念了她十年,十年来,不管是她,还是后宫的谁,对天子来说,都是可有可无。

她的儿子犯错了,天子毫不留情,说废就废,韩芙堇的儿子,哪怕是个孽障,天子也舍不得杀。

凭什么?!

“廉司徒,秦长风不是陛下之子,难道你要眼看他占着皇子的位份,玷污了西汉皇室的血脉吗?”

廉司徒暗叹一声,又走到人前:“陛下,老臣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十余年前的旧事既然问清楚了,便请陛下莫要偏私,按照情理处置了。”

“你觉得朕该怎么处置?”

“先皇后虽无辜,但清誉有损,不配葬于皇陵,当立刻迁出,韩家与此事无关,可以免除惩戒。

陈晏安因为私情不消,先害先皇后被玷污,后又祸及皇室血脉,当立即处死,陈家一门逐出大兴。

秦长风既非陛下亲自,便该马上夺其皇子之位,改名陈长风,贬为庶人,终身不得踏足西汉境。”

廉聿为一说完话,便伏首等皇帝示下,但皇帝一直眉说话,他沉着脸,目光逐一扫过殿内臣子。

臣子纷纷垂首,无一人敢说话。

“看来你们也是一个意见?”

“是,陛下。”

臣子一应,密室里的梁太子迫不及待地大袖一挥,勾出一个欢欣雀跃的笑:“宁姑娘,孤赢了。”

是,秦长风要输了。

即便如此,谁也没资格嘲讽他。

溶月也勾出一个笑:“梁太子高兴早了,结局还未定呢。”

“哈哈……”梁太子无声大笑,“孤知道宁姑娘对三皇子寄予厚望,只可惜,他是个没用的废物。”

废物?

如果溪辞是废物,他就该在被孤身送往金陵时,死在元家和七皇子的刺杀之下!

如果溪辞是废物,他就该在被唐军押他回西汉的路上,在张掖驿站被害死!

如果溪辞是废物,他绝不可能活着走进大兴,甚至还能站在天子身边,废了元妃和秦长泽!

他从来不是废物,他只是为她所累。

溶月横目:“梁太子,你闭嘴!”

“找死!”梁太子脚下一点,伸手掐住溶月的脖颈,“孤给你三分颜色,可不是由着你开染坊的!”

“呜——”

溶月登时痛得说不出一个字,见此,梁太子的手不松反紧。

“宁溶月,孤本想留着你,是你不识好歹,既然你不知好歹,那孤就杀了你!”

说罢,梁太子指尖越紧,紧得几欲夺走溶月的命。

正当她命悬一线,正殿当中,皇帝忽然身子一侧,转头问秦长风:“你怎么说?”

“儿臣觉得廉司徒说得甚好,就是疏忽了一点。”

“哪一点?”

“他说母后无辜,却不想法子为母后平冤,儿臣实在担心禁卫迁坟时,母后会气得潜去廉家讨公道。”

“咳——”皇帝忍俊不禁,“老三,芙堇没那么小气。”

这是小气的问题吗?

廉聿为抬眸怒问秦长风:“三皇子,您什么意思?”

“西汉有刑律,刑官问案,人证、物证、案件的起因、过程、结果,缺一不可,否则,不可定案。

今日,

廉司徒代天子问案,统共见了一个主犯,听主犯说了一通话,便算审清楚、问明白了吗?”

“老臣——”

廉聿为张嘴就想驳斥,但他真张开了嘴,他却是不知道怎么驳,只能红着一张老脸,憋出一句:

“请三皇子赐教。”

“不敢。”秦长风笑着摆摆手,“本殿不懂问案,不敢指教廉司徒,不过——”

秦长风眉目一转,眼神斜向元好问:“元廷尉,你是大理寺卿,依你之见,本殿的话有理无理?”

“啊?”

元好问杀了。

无怪乎他怔愣,他是元废妃的弟弟,禽长泽的舅舅,三皇子就算想求援,怎么也不该寻到他吧?

元好问呆得不知道应答时,太尉元峻一突然张口:“回三殿下,微臣以为有理。”

“哪里有理。”

“陛下治国,一向推崇法治。

先皇后身为西汉朝最尊贵的女子,若是蒙受冤屈,冤屈却得不到昭雪,叫百姓听闻,定然心寒。

是以,微臣主张,还先皇后清白。”

“恩。”

秦长风含笑颔首,笑意未歇,他话锋一转,又问:“那么依太尉之见,该由谁来问先皇后一事?”

“大理寺卿,元好问。”

“啊?”

元好问又是一愣,元峻一闻声,目光极凶地剜了他一眼。

虹惠废了,长泽被贬为庶人,元家岌岌可危,陛下若想追究,好问以及整个元家,必满门抄斩。

如今三皇子愿不计前嫌,给元家将功补过的机会,元家如果不知道抓住这机会,便是无药可救!

元峻一不作犹豫,伏首在地:

“陛下,先皇后慧智兰心,三殿下风光霁月,他们容不得任何人诬蔑。

老臣恳请陛下恩准犬子,大理寺卿元好问,详问旧案,还先皇后,三殿下一个公道。”

“好!”皇帝转身,再上高阶,“元好问,开始吧。”

“是。”

元好问慌忙应下,提着袖子,磕磕绊绊地要往高阶上走,元峻一抬手,勾住他袖子,厉声提点:

“元家是死是活,全在此一举。”

元峻一的话就像一盆透心冰水,顷刻间浇去元好问心里的慌乱和茫然,他低声回:“儿子明白。”

“去吧。”

“是。”

元好问走上高阶,上到第三级,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色凌然地朝向正殿。

眼看正殿之上要开堂审问先皇后的案子,梁太子的双目皱成了一个川字,他气急败坏地问溶月:

“该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因为天子不想杀三殿下。”

“一个孽障,他有什么舍不得的杀的?!”

是啊,天子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曾经也以为天子性冷、薄情,但仔细想想,如果天子真心狠,怎么可能由着陈晏安苟且至今?

天子恨秦长风,恨要想要杀了他,但天子又爱着他,爱到不允许任何人杀了他,哪怕是他自己。

就像今天,殿中有人护着他的时候,天子不说话,但殿中无人护他的时候,他又站出来,护他。

“梁太子不信,尽管看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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