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青浦孤身走出山洞,只见风月宁静,天地冥冥,树林中的枯叶一经风吹,沙沙作响。
他打点精神,一握巫山剑,挥手向送出来的徒弟们说道:“你们回去,好生把守山洞,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一切全凭你们大师兄处置!”说完,身影沿小路飞驰,鹿伏鹤行,几个扑朔,便已杳然无踪。
远山重又寂寥,像一座巨大的坟。
天山居弟子见师傅身影消失,才默默然回到山洞中,心里各有思虑。
彼此间并不多话,只坐在一边。
或把头垂地,或者修葺“床榻”,或整理行李。
洞内阒然。
时候不长,石帆面庞冷峻,拖着一副病躯,鹄立石室中央,主动请缨,叫道:“各位师弟,时候不早,师傅临行前有所交代,今日便由我来守夜,你们尽可安枕,休养生息,以备明日打起精神,面对强敌。”说完,有单独说了一个名字:“必达!”
周必达正倚靠在通道石壁上,抠着耳朵里的污垢,模样淡薄,便应了一声:“大师兄,何事,你说。”
石帆的表情一丝不苟,严肃地说道:“后半夜到拂晓之前,这段时间,你来换我的班。”
周必达冷微微一愣,摇头说道,“往日里你是大师兄,除了师傅,你是最大的,大家都乐意听你的。可今天你说话不算数,总得为自己的身子思考。我觉得,守夜的事,不必你来操心,你受伤太重,应好好休息,上药了没有?药应当是带出来了,劳烦伍林师弟,你把药给大师兄重上,好让伤口早日生肌,方可不会留下遗症。”
戴伍林坐在石头上,正揪着干草,双眼一翻,嘻嘻笑道:“大师兄,你别怪我。今日我也听二师兄的吩咐。前半宿让二师兄来,后半夜换我上。咱们先把药涂了。药在何处,找来予我。”
郭媛媛黄鹂般的声音说道:“药在我这里了,你们毛毛躁躁,多亏我多张个心眼,不敢舍下。”说着,翻腾行李,找到一个小瓶子,隔空投送。
戴伍林把药接在手中,打趣道:“小师妹,以你的腕力,不练暗器可惜了。”
众人笑笑。
石帆意欲再说。
戴伍林一阵抢白,说道:“大师兄,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好生静养。老是伤着,多耽误事!咱们天山居是大敌当前,只靠一个人两个人的力量,可抗不过去吧?往后还有依靠你的时候,巡逻这等小事,还用得到你亲自出马吗?”
石帆无奈的点头,由戴伍林上药。
周必达把刀一抄,快步走出洞外。
柳长歌心情急切,本想出一份绵薄之力。
可他力量薄弱,武功平常,只得饮恨作罢,在角落里看着戴伍林揭下大师兄肩头上的旧药,换上新的。
石帆咬着牙关,应该很疼,面色煞白,可一声不吭,气概骁勇。
此刻柳长歌斜躺在干草上,单手支颐,望着两个师兄,同时余光中瞄着师姐的英姿。
身下的石头,将凉意透过干草,传到柳长歌身上。
由内而外,便感到浑身犹如披了一层冰霜。
长夜漫漫,自是万分难捱。
上了药,石帆精神倍增,连唤众人休息。
吹灯之时,柳长歌向师姐留心一眼。
只看这位妙龄女子,面若春桃,峨眉绽开,秋波盈盈,不禁又回想起,昨日师姐施恩,心许自己之事。
不禁胸腔一荡,热气从丹田而来,喜从天降,不觉身下冰凉了。
郭媛媛捕捉到刹那秋波,扭头看向柳长歌。
四目相对,真情切切。
郭媛媛小脸转红,春心荡漾,暗中想到:“臭小子眼睛很不老实,准是又在胡思乱想,你我恩爱之事,倘若被师兄发觉,可如何是好?”
天山居中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弟子之间恋爱,但郭媛媛只感觉自己年长柳长歌三岁,像他姐姐一样。
这段感情似乎不伦,故而有些别扭,很难放开去喜欢。
可她又真心喜爱这个师弟,喜爱他的大眼,挑眉,高鼻,薄唇,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从骨子里不经意流露出来的英雄气概。
她扪心自问,自己或已病入膏肓,爱的覆水难收。
这一层窗户纸,早晚是要捅破的。
她期待那一天来临,又可怕那一天来临。
天山居弟子,五男一女!
郭媛媛鹤立鸡群。
如此红粉佳人,如何不被师兄弟众星捧月的所爱?
石帆对她的相思之情,郭媛媛岂非草木,如何不知?
那是超越了大师兄对于师妹的关爱。
默默地,悄悄地,轻轻地,小心的···
化作春雨,无声滋润。
然而郭媛媛始终将石帆当成是大师兄、大哥哥一般,崇拜、尊敬与他。
并无非分之想。
戴伍林表面上嘻嘻哈哈,一副大腹便便的模样,却也隐藏不住对郭媛媛的另眼相待。
常常逗笑郭媛媛,借机表现,故意制造话题,引起郭媛媛的注意,就好像是求爱的孔雀,把他灿烂多彩的屏缓缓打开,夸张地吸引郭媛媛的注意力。
郭媛媛只看戴伍林整日笑呵呵的,好似没有烦心事,便感觉亲切,犹如鲜花遇到了阳光,一见他便心情大好罢了,却不是男女之情。
周必达是个老实人,对于感情甚至有些木讷,完全不是豪士做派,一副逆来顺受,听天由命的,佛系心态。
他对郭媛媛的爱恋藏得比石帆还要深沉。
郭媛媛识破不说破,怕弄出尴尬,伤了同门之情,仔细地与二师兄保持着距离。
刘新洲则偷偷地画了不少柔情女子的背影,或是在断桥边,或是在竹林间,或是在舟子上,画技娴熟,惟妙惟肖,画中佳人,一颦一笑,无不直指郭媛媛。并且画上常提落款诗句,文绉绉赤裸裸写满相思之苦,他用无声的手法,将对于郭媛媛的情爱全部交付于一支笔上了。
郭媛媛喜爱同文化男子往来,因为女子一般都喜欢浪漫。
天下间最为浪漫的事,不外乎诗情画意,妙语甜言。
她曾尝试着与刘新洲讨论花前月下,桃林飞马,又仅限于此。
因为她发现刘新洲这个人的眼神过于深邃,实在难以看清他的内心。
郭媛媛对柳长歌为何不同?
却是天壤之别,大大的不同。
初来天山居那日。
郭媛媛穿着埋汰的花裙,梳着两个油油的马尾辫,模样刚刚张开,胸脯还没有发育,身体瘦得好像是稻草人,被一个士兵领着,是那样的生涩,不自然,甚至想扭头就逃。
柳长歌也还只是个六岁大的孩子,穿着开裆裤,豁牙漏齿,满脸洒满了阳光,瞪着一双闪亮清澈的大眼睛,手里拿着一只风车,绕着天山居内院,一圈圈地追着石帆,喊着要喝奶。
两人初见,天上有成群的飞鸟,山风不冷不热,蝉在树上吱吱的叫唤。
小长歌的小嘴跟抹了蜜似的,笑嘻嘻地抓着郭媛媛的小手,只问:“姐姐,你是谁?打从哪里来呀?你长得可真好看,像一朵花。我夸你一句,你能把我的奶瓶抢回来么?”
也许两个人便是从那个时候,签订了执子之手的红线。
往后,郭媛媛成为了黄青浦第五个弟子,在天山居中再次为家,圣湖日渐稳定下来,柳长歌与其他人,成为了她一生中不可分割的亲人。
天山居只她一个女子。
郭媛媛又天性成熟得早。
俨然成为一位勤劳的女管家。
为师兄弟们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皆如常态。
柳长歌便不再找别人,只找郭媛媛玩耍。
两人相依为伴,度过了柳长歌整个童年。
可谓青梅竹马,姻缘匹配。
灯已吹灭,黑暗蔓延。
郭媛媛的思绪,犹如一片汪洋,碧波浩瀚,十万八千顷,漫漫无边际。
躲在黑暗里,她的脸颊可以进行的燃烧着。
灯火熄灭之时,一团巨大的黑暗将柳长歌包围。
山洞外,清晰地传来周必达的咳嗽声。
风从甬道吹来,经过不平整的石壁,变成了呼呼声,好似有人哭嚎。
柳长歌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双眼闭合,试着去数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十六只羊···三十七只羊···
这是他以前睡不着的时候,师姐通过道听途说传输给他的古老办法,“古老秘笈”
他奉为真理似的去办这件事情。
过了不久,柳长歌一个不差地数到了第四百只羊。
同时耳边传来细细的鼾声,一开始犹如蚊子声一般细微,可过了一会儿,声音骤然上升,便如阴雨天的滚雷,轰隆轰隆···
山洞仿佛也跟着这个声音垮塌。
簌簌掉下来石块,一个个砸到柳长歌耳朵里,以至于打断了柳长歌属羊的节奏。
他开始心烦意乱,变得异常愤怒。
无论心境多豁达的人,总是难以忍受他人的呼噜声。
并在那一刻,心存杀念。
但只是一瞬间。
柳长歌嘴角带笑,心想:“看似大师兄已深眠了,他太累了。”
正当柳长歌为大师兄的伤势而担心着··
忽然间···
他感觉到一股轻柔的气流吹在他的脑袋上,好似四月春风,并带着淡淡的兰花香味。
他的精神为之一振,一颗心扑的跳动,张着嘴,想要怒吼。
接着,一只小手触碰到了他的唇,进而堵上了他的嘴。他感到,这只手上的肌肤是那样的稚嫩冰凉,五根手指是那样的纤细。
陆谦玉心中荡漾出一层层的涟漪,然后便有一个柔软的身躯向他靠近。
柳长歌很自然地则往里面移动了半个身位,足以让这具浑散发着透体芬芳的躯体可以完全躺在自己的身边。
一缕缕瀑布似的乌云长发刮过他的面庞,让他的皮肤激起了鸡皮疙瘩,恰似一条条电鳗在他的身上乱滚。
他的手,小心翼翼地小心翼翼地搭在这具魅力躯干的上面。
抱住的地方,应该是她的娇柔的肩膀。
只听对方发出“嘤”的一声。
柳长歌脸上笑了开,鼻子里嗅得到的全是兰花气息,连同身下的石头变得滚烫。
“是谁!”就在柳长歌沉醉于梦幻般感觉的时候,外面周必达喊了一声:“给我站住。”
洞内的人虽然都在睡着,却一起惊醒了。
戴伍林第一个叫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敌人来了?”翻身下榻,去点马灯。
柳长歌只感觉身前那具温柔的躯干迅速地逃离。
真像是一场梦啊!
灯光亮起。
柳长歌像一具尸体似的坐了起来,第一时间去看师姐。
只见她站在塌前,双腮透红,胸脯高低起伏,吐气如兰,装出惊惶的模样,率先发问:“怎么了,二师兄怎么叫?”说完,偷偷地偷偷地向自己投出娇羞的目光。
柳长歌见罢,面带微笑,宛如此刻,洞外有什么东西,皆与他无关。
他想:“原来这不是一场梦啊!”
石帆翻身下来,抄起长剑,可能用力过猛,拉疼了伤口,嘴角咧了咧,强忍着痛苦,向外大喊:“二师弟,外面情形如何,你人怎样?”
周必达大声回道:“我很好,附近有人。”
戴伍林几个大步向外窜去,问道:“不是动物吗?”
周必达闯入洞内,正和戴伍林撞到一起。
他一张脸几乎成黑色,双眉戟张,严肃道:“三师兄休要嘴贫,动物和人我自当能分清。”
石帆犹豫了一下,提刀便走,安排道:“伍林、必达、你俩不必进来,我与你们去瞧瞧,可别是黑大圣和白日魔窥伺。新洲、长歌、师妹,你们三个在此等候,我们去去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