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六章 雁山之盟

罗姓男子面色阴郁,如要下雨的午后,紧盯着殷虞臣,冷冷道:“哦?抗魔的意义?”

殷虞臣道:“当年诸位前辈联手,御魔族于天河以北,不得令其有寸进之功,如今前辈这家族子弟,竟恃强凌弱,欺压当年前辈所守护的人间百姓。”

罗姓男子转首,冷眼向彭横生,道:“可是如此?”

彭横生体格壮硕,打架作恶时,便化猫为虎,不打架时,便是老实憨厚的模板,此时见到罗姓男子,更是将乡下人特有的淳朴,展现的淋漓尽致,就连他那满脸横肉,都布满各种谄媚,只见他抱拳向罗姓男子,道:“冤枉啊。”

罗姓男子冷哼道:“如实说来。”

彭横生毕恭毕敬道:“启禀家主,小的在东城门看戏,是这老小子惹事在先,冲撞了小的,其不认错道歉也就算了,还默许这小子对小的出手,然后便到了此处,这剑冢小子不问青红皂白,二话不说,便将方三公子以及小的,撂倒在地。”

这里面,有真有假,八成真,二成假,若不仔细听,再稍加思索,定是要被他糊弄过去。

罗姓男子转首向殷虞臣,殷虞臣倒是没看他,转首向场中,张老汉处,若鸵鸟将头深埋胸口的两人,怎么看,怎么不似那肇事元凶,特别是在彭横生这样的大汉说来。

是以殷虞臣又将视线投到罗姓男子身上,噗嗤一笑,道:“罗前辈,晚辈在想一个问题。”

罗姓男子道:“什么问题?”

殷虞臣道:“罗家还不至于沦落到被这样一位乡下老伯所欺的地步吧。”

罗姓男子眉头一皱,冷哼道:“我罗家屹立雁山城数百年,还不至于如此。”

殷虞臣道:“既是如此,罗前辈心里,想必已有了明断。”

罗姓男子道:“闯荡江湖,免不了打打杀杀,有些口角,冲撞,更是寻常,但我罗家子弟须要清楚,宽厚,也定要有个度,不然被人打了,还以为打人者是被冤枉的。”

彭横生抱拳向周围父老乡亲,绕场一周后,视线最后落在低头的一老一小上,道:“身为罗家子弟,家主已发话,我也不为难你,你冲撞彭某一次,彭某也撞你一次,如何?可.....还公道?”

有罗家子弟附和道:“如此,自是公道至极。”

“我想天下间,就没有比这更公道之事,哈哈哈.......”

殷虞臣眉头一皱,冷冷道:“堂堂雁山城罗家,如此行事,倒的确公道,哼。”

众人皆非傻子,自是听出了殷虞臣话中的嘲讽,一个个怒目而视,吼道:“臭小子,说什么呢?有种再说一遍。”

“这种黄毛小子,想来初入江湖,以为别人叫他一声少侠,他便要行侠仗义,拯救全世界,好像全世界没有他,都不行,简直不自量力。”

“就是,这种少侠,狂妄自大的紧哩,说不得他连陆大人都不放在眼里。”

“有他好受的,看他狂妄到几时,不受江湖的毒打,他是长不大的。”

“还想长大?横尸街头也说不定,毕竟此中先例,可是不少。”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终是让少年心性的殷虞臣,有些动怒,也让他的第一次闯荡江湖,有了些不同的认知,原来,这江湖并不如他想象中那样,至少,没有那么有趣,故冷冷道:“罗天楠前辈,作为当下雁山之盟的牵头人,光天化日之下,竟如此袒护自家子弟?晚辈在想,如此行事,可如何让这方圆百里的豪杰信服。”

听着对方的娓娓道来,罗天楠不以为意,此时紧盯着自己的修长手指,目光上移,便是那好看的指甲,好似忘记了世俗中,一些烂俗套的规矩,也不知他听没听全,只见他道:“我罗家行事,还不需你这小辈来教,所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老伯冒失,冲撞了我罗家子弟,理所应当,也该还回来,才是道理。难道殷师侄认为,就因为是我罗家,便要相让于这老伯,就因为他弱小,他便是道理,这是什么劳什子道理?”

一时间,年纪轻轻的殷虞臣,竟有些语塞,如此说,并不能说毫无道理,简直可说,“理”所当然。

是以如此道理,竟让他第一次对心中那份信念,有了些怀疑,竟呆怔在了原地。

也正是此刻,彭横生退到了人群外,假若从天上来看,彭横生将整个看客圈,拉成了一个水滴状,这小子,莫不是还要助跑?

众人所想没错,这厮退到场外,并不是想息事宁人,大事化小,而是为了助跑,以便更有劲的冲撞。

如此五大三粗,便再也没有之前所展现的老实憨厚,而是如一只嗜血的棕熊般,冲向场中,那孤立无援的一老一小处。

不忍直视,只要场中之人稍加想象,便能知道接下来,脑浆迸裂,血肉模糊的画面,毕竟像张老汉那样七老八十的耕叟,即使有几分力气,也在年轻时,用在了田地里,如今风浊残年,那经得起这年富力壮的彭横生一撞,是以一些大人,已及时蒙住了孩子们好奇的目光,不至于让他们童年,变得如此残忍。

有了罗天楠及小胡子两人的加入,这里也围了更多人,里三层外三层,甚至一些阁楼上,也投下了好奇的目光,毕竟这样两位巨擘,在这雁山城,如同神明一般,就没人不想瞻仰的。

特别是当下的小胡子,更是春风得意,只因他乃当今圣人门下。

当然,圣人有几个,但像陆大人这样,兼道盟执事长的,只有一人,而他,刚好又是这雁山城道盟分部的大主事,这样一事,硬是让雁山当地的豪绅,庆贺了好几天。

许是觉得这样还不够,在罗天楠等家族的提议下,这庆贺之事,还有向方圆百里之外蔓延的势头。如若不做到普天同庆,那这样一事,对他们而言,就怎么也说不过去。

当然,这样一事,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必须要有一个非常正当的理由,比如,组织雁山军,成立雁山之盟,为何要如此呢?

魔族将侵,这便是一个很好的由头,在数日后,几大圣人将去北地雪原,开启封魔大印,届时魔族的入侵,随时可能到来。

既是如此,提前做好应对的准备,并非坏事。

是以这样的提议,若无半点私心的话,倒也的确是件好事,然而这样的事,在居心叵测的人手中,就会变成一件坏事,就像这小胡子,执掌雁山城周边数百里生杀大权,响当当的大人物,他却对此毫不在意,虽然谈不上居心叵测,但这样的漠视,与居心叵测,也相差无几。

当然,有人要促成此事,他也不反对,他只在意,连日来,各地豪绅送到家中的女子,是否满意,就像昨晚那女子,便是不错。至今想来,都还回味无穷,所以他就想早早了结此事,尽快回到家中,对这雁山之盟,在魔族面前,就是笑话。

只因他非常清楚,魔族降临时,这些乌合之众,只需短暂工夫,就会被摧枯拉朽的毁灭,毕竟当年,他可是那场战役的亲历者。

他又想到了当年的绝望,那段岁月,就连天空,都好像被什么遮蔽了一般,灰蒙蒙的,让人透不过气,而魔主当年随意一眼,更是让他直接瘫倒在地,至今想来,都还心有余悸,是以他从不对这样的事抱有幻想,尽情享乐,放声欢纵,便是他当下要做的事情。

而要做这样的事,便须尽快解决掉这些“烂摊子”,场中那一老一小,就很烂,就如这菜场边,垃圾堆里的烂菜叶,经人一踩,直接烂在了泥地里。

当然,他并不讨厌此事本身,而是讨厌这样的烂菜叶,居然发出阵阵恶臭,让他好一阵恶心。若是可以,他不介意一脚将其踹的很远,远到天边,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才是最好。

所以他的脚,不自觉的向前挪动,他的眼,自然而然流露出不少厌恶。

好在这样的事,并不需要他亲自去做,那彭横生已是冲来,只需眨眼时间,这讨厌的烂菜叶,便要飞到九天之外。

说来真是好笑,这些蝼蚁一生中最大的奢望,便是以为善良的人,死后会直登仙界,但自古至今,无人证明过这事,要是善良能登仙界,那些圣雄还辛辛苦苦,穷尽一生智慧,只为修仙干嘛,善良不就好了?

想到这,一人声,忽然而至,打断了他所有思绪,定睛一看,便发现场中,多了一人,横亘在彭横生前,也挡住了彭横生的冲撞,并令他眉头一皱。

“这世间,就没有道理了吗?”

这便是那人说出的话,一句问话,问天下人,也好似天下人的问话,同样,问的是天下人。

独与这人不同的是,天下人的问话,通常藏在心中,就像这人群中,许多看戏的穷苦百姓,而他的话,却不加丝毫掩饰,径直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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