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家大院(下)41

老王婆子一只手按在玉君的肚皮上,一只手从下面探进去,摸到孩子的脑瓜顶了,两只手一里一外地配合着,孩子也一点点往外走。

玉君疼得不行,就想侧下身子。

老王婆子连忙说:“别动,就这个姿势,建国过来,按着点你媳妇。”

建国忙过来捋了捋玉君的乱头发,把她的肩膀按住了。

他看到了玉君满脸的眼泪。

“脑袋出来了。”

只听“嗷”的一声,一阵小孩子的哭声,在老高家的小房子里响起,孩子出生了。

“闺女。”老王婆子喊了一声,然后麻利地把脐带剪断,用线系上,把胎衣团了一下,扔到旁边。又用手试了试铜盆的水,温度正合适,就把孩子放在里面洗了起来。把身上的血污都洗掉了,用一块干布包好,搁在炕头的褥子上,拽过被子盖上。又拿破布蘸了些醋给玉君的下面擦了擦,又换上一沓新烧纸,才把被子盖上。

“歇一会儿吧,玉君,闭上眼睛,能睡就睡一会儿。”回身把孩子抱起来递给建国:“去,抱给你爸你妈看看,多好的一个大闺女。”

建国接过来,抱到南炕想给娘看看,没想到娘扔出一句:“我不看,闺女有啥可看的。”

这句话让桂兰听见了:“娘。”

“你不一样,你是我生的。”

把建国弄了个烧鸡大窝脖,悻悻地又把孩子抱回了北炕。

老王婆子又洗了一遍手,穿上棉鞋到南炕上没话找话地跟小脚的娘唠嗑。

建国小,不太懂,玉君刚生完孩子,正闭着眼睛养力气,桂兰没出格,也不懂,可宝昌老头和小脚的娘不可能不知道,这意思很清楚,是在等着要喜钱。

老王婆子也没直说,就讲在上坎老姜家待了一宿加一天可累坏了,又赶到这里来。

“是吗?那可真够累停的。”小脚的娘也有一句没一句的回答着,就是不掏钱。

老王婆子实在忍不住了,就问:“老嫂我得回去了,谁送送我吧。”

“建国,你去送你老婶儿。”

“老嫂,这喜钱?”

“建国,给拿喜钱。”

“娘,我这儿哪有钱,你给吧。”

“跟玉君要。”

“娘,你看玉君那样,再说,玉君哪有钱,不都让你们给借走了吗?你快给钱吧,生孩子大喜事儿,可别闹了,行不?”

“我没钱。”说完一扭头,不往这边看了,把老王婆子也晾在了那儿。

建国看向大爷,大爷哼了一声:“嘿,我没钱呐。”就这么僵在了这里,建国简直要疯了,加上晚上没有吃饭,又折腾了的半夜,感觉头一晕,他直接一头杵在了苞米囤子里。

桂兰喊了一声:“老哥,你咋了?”

娘说了一声:“没事,能咋的。”

建国也就是晕了一下,他又站起来,加着小心地说:“老婶,你看我们家是真没钱,你看有钱时我给你送过去咋样?”

“那倒没啥,老婶是穷,可挣得也是辛苦钱,你看我连家都没回,就来这儿了,是不是?”

“是是是,老婶儿真是对不住。”

“这玩意儿有讲,我不能空着手出这个门,要不然这个饭碗就砸了,以后不能再干这个了,你看你们家有啥,给拿点吧。”

建国愣在那儿了,这家除了锅碗被伙,啥也没有。

这时外地下,鸡叫了一声。

建国的心一动:“我给你拿只鸡吧。”

老王婆子说:“行。”

“不行,那鸡是我留下蛋的。”小脚的娘叫喊着。

建国又一次愣住了。

老王婆子也看出了建国的难受,就说:“算了,走过这么多家,也就你们家,哎,这样吧,你把那衣(指孩子的胎盘,东北叫衣)给我吧,我晒干了做药。”

这东西懂的人都留着,是一种大补的药材,学名叫紫合车。

建国不懂就问娘:“能给不?”

“那我可管不着。”

建国就拿着一块破布给把衣包上,让老王婆子拿着。

建国打着手电给送了回去,一路上,老王婆子一声没吭,建国也不好说话,等到了屯里老王婆子的家门口,她回头说了一句:“你们老高家以后还生不生孩子了?还用我不了?”

“老婶,那肯定的,过些天我有钱了,我肯定把喜钱给送来。”

老王婆子叹了口气就进屋了。

回来时建国边走边寻思,人家生孩子都全家高兴,我这生孩子咋这么麻烦呢?

到家时北炕上的蜡已经给收起来了,谁收的不知道。

屋里又是一片昏暗,玉君坐在炕上抱着孩子正在奶着。见他回来就问:“今儿个几儿了?

“奥,二月初四”

“几点生的?”

“哎呀,我忘了看。”

本来建国想着送了王婆子时,到队里去看看几点,可是给忙活忘了。

这时大爷扔过来一句,我刚才出去看了,生的时候,星星还没出全,就亥时吧,哪有那么准的,都是大约么。”

建国看了看玉君,问:“你饿不?我还没吃饭,我吃点大饼子,咱俩吃点吧。”

“我不能吃硬的东西,你给我熬点小米粥吧。”

“噢,对了。”建国心里很难受,自己是啥也不懂,家里人是一点指不上。

这时娘已经躺下了:“快点啊,困了。”

建国就着烧水的锅,熬了点小米粥,又把大饼子和菜熥了一下。跟玉君吃了一口就睡下了。睡前他想了想,大哥建民两口子竟然没有一个来的,他们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第二天早上,玉君有些咳嗽,建国给她找了两个正痛片儿。

玉君没敢吃,喂着奶呢。

建国又找到几片甘草片,小脚的娘说:“别吃了,不行。”

东北的农村,无冬历夏,生孩子都是要坐月子的,坐月子吃得简单,小米粥、煮鸡蛋。

鸡蛋家里有,外屋地下的鸡架每天都能捡上一个两个的,那是宝昌老头跟小脚的娘冲鸡蛋水用的。

当建国从筐里往外拿鸡蛋时,小脚的娘说:“一天就一个啊,我跟你大爷还得喝鸡蛋水呢。”

建国是能不吱声就不吱声,这个家实在是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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