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21

她有一个坐牢的爸爸,具体是哪年,记不清楚了,可能是高超还穿着开裆裤到处溜达,却没人笑话的时候吧。

听人说公安来了,屯子里出了大案子,要调查。高超感觉公安都是白军装,红领章,大盖帽吧?就去看,看到一群腆着肚子的普通人走过去,边走边说着什么。

也没见衣服有多稀奇,唯一不同的是手里拎着或胳肢窝夹着皮包,那里面是不是有枪呢?然后就把米秀的爸给抓走了,说是犯了事。那时候小,不知道是什么案子,长大才知道些。

这一天夜里,李树全的媳妇儿正睡着觉,感觉窗户一响。睁眼一看,一个人正从外面翻窗进来,就吓得喊起来,把孩子也吵得哭起来,那贼也吓得又翻窗逃了。

然后就全屯子抓贼,那贼也机警,作案时脸上抹了锅底灰,李家媳妇儿也没看出来是谁。

公安就问她,你看体型像谁,她说体型看着有点像老米家二柱。米二柱叫米光明,很本分的一个人。公安就到老米家去抓米光明,他一看就要跑,让四处埋伏着的人一拥而上,摁倒在地。

二柱媳妇出来,哭道:“你们抓错了,那天我家二柱一直在炕上睡觉,没出屋。”

有个公安说道:“不是他干的,他跑啥?你不能给作证,你是他媳妇儿,再者,没出屋,尿尿拉屎出屋你知道,带走,审了再说。”

从屯子外面开来一辆绿皮吉普,一堆人都挤了进去,把米秀他爹带走了,后来说判了十年。

人们都说:“就吓了一吓,至于判十年吗?”

“谁知道是不是吓唬,她自己说是吓唬了一下,可能让人给祸祸了也说不定。”

“你信是二柱子干的吗?”

“信不信咋的,都判了。”

“还不一定咋回事儿呢,该不是她自己招汉子,把孩子给惊着了,冤枉好人吧?”

“谁知道呢,看着都挺正经的啊。”

“你钻人家肚子里去看了?”

“那媳妇儿长得也不好看啊。”

“是不是偷东西呀?给判个那罪多丢人啊。”

“啥罪?”

“强奸罪呗。”

“啊?”

各种声音都有,议论声里淹没着二柱子媳妇儿和她老爹老娘的哭泣声。感觉关系还不错的,就劝米秀她妈走道(改嫁)算了,可她坚决不,连二柱爸妈也都劝说,戴着这种帽子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米秀妈给二老跪下了:“让我走,不就坐实了二柱子犯的事儿吗?那就是在逼他死,也是在逼我们娘仨死。我等着他回来,我们也不搬走,我们就堂堂正正地在土龙活着,谁也别低瞧我们一眼。”

从此米秀妈就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总让他们穿得干干净净的,漂漂亮亮的。

后来二柱子减刑释放回来了,一家人又团圆,米秀妈把攒的钱都拿出来,开始找人上诉,折腾了几次都被驳回来。

不管是谁都劝:“都劳改完了,罪都遭完了,你还折腾啥?”

可米秀妈就是不放弃,一直折腾,听说好像找了律师查了卷宗之后认定事实不清,给做了无罪复议,最后法院也认为有瑕疵,还给了赔偿,其实他家花的钱比赔的钱还要多。可惜了米大美人,小学没念完就不念了,他弟弟也没念几天书。

老米家那天在大门外放了好几挂鞭,只可惜二柱子爸妈已经过世看不到了。

高超不喜欢米秀,不是因为自己配不上,也不是因为她太孤傲,是因为他总觉得米秀坏。

有时候放学谁去谁家写作业是很正常的,高超也曾去过她家写作业,写完作业也一起玩,玩够了就回家。

在班级里,米大美人是负责检查作业的,那次,高超把作业给她看时,她说:“你作业写的不干净,算你没写完啊。”

高超一听急了:“昨天放学在你家咱们一起写的,写完才回家的。”

“昨天我又没有查,是算你没写完。”

“这不是作业吗?你咋说我没写完?”

“说你没写完,就是没写完。”说完就去检查别人的了。

老师规定:没写完作业的要扫完地才能走。高超就去隔壁办公室找老师,老师来了一看,作业让人给撕了一半,高超气哭了,肯定是米秀干的。

老师说:“你这作业缺了一半,也没法判断你写没写完,就算你没写完吧,反正你也总不完成作业。”说完老师就走了。

高超气哭了,背起书包就要回家,刘波和米秀堵在门口不让走,非得让他把地扫完再走,还威胁他:“你不扫地,明天老师告你妈状,你妈骂你。”

真冤枉死了,好不容易写一次作业,还要扫地。在他俩的看管之下,高超使劲用笤帚扫,扫得满屋是灰。他俩也不吱声,看着高超发泄完才放他回家。从此高超不爱搭理刘波,也不再去米秀家玩。估计刘波喜欢米秀,可米秀怎么可能喜欢他,他长得黑不溜秋的,整个一个黑猪成精。家里又那么穷,是女的都看不上他。

高超心里倒是真的有喜欢的人,就是关老师的闺女。

关老师有两个闺女,一个叫关莹莹,一个叫关琳琳。

高超不得不佩服,老师就是有文化,这种叠字的名字,全屯子就他家孩子有,儿子叫关鑫鑫,个个都那么飘逸,那么上口,那么亲切。

高超喜欢的是他的大闺女关莹莹,她比高超低一届,没上学时也总是跟着她爸爸到学校里来。她的眼睛特别亮,眸子清澈,眉毛不弯不直,适度地浮在眼睛上方,一说话一笑间,眉毛也能跳舞,睫毛长长的,像一个小刷子,眼睛一睁一闭,小刷子一动一动。她夏天总爱穿着小裙子,有时是天蓝的,有时是火红的,一跑起来像云朵一样轻盈,风一吹,来了这边,风一吹,又去了那边。每当笑起来时,一口小白牙就齐刷刷地敬礼,嘴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鼻子尖尖的,像是小洋娃娃的样子,尤其她的头发特别好看,黑亮黑亮的。有时扎起马尾,就像一束清泉,有时散着披肩,就像是黑色的小瀑布。绝不像别人家的闺女,扎着红的、粉的发带,还要在眉间点个红点,看着是那样的一种庸俗。而她是那种清新的,自然的漂亮,因为他爸爸是老师的原因,她也从来不和人吵架。有好招欠的孩子惹到她时,她也会生气,欲言又止,想骂却骂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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