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26

这个基地就是给飞机做导向的,这里的兵都非常好。还打了一场篮球友谊赛,老师做裁判,因为人手不够高超也上场了。高超篮球打得不好,也就是凑个数。

关莹莹倒是坐在场下看得挺认真,还喊着:“高超,加油。”

其他女生边鼓掌边笑。打完球一起照了张相,照完后女生们都说:“关莹莹,你跟高超照一张吧。”他俩都挺不好意思,想走。老师说:“过来吧,我给你俩照一张。”

原来谁都没瞒住。

他们俩就在一起照了唯一的合照,一直珍藏在高超的笔记本里,有些褪色。

可记忆的底部永远是新鲜的,能让他记忆一辈子。没有谁挽着谁的手臂,没有谁注视谁的眼神,没有多么复杂的表情,应该有心的交流。高超想,以后我们应该是一家吧,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成绩发榜了,按往年的分数线来看,高超是没有问题的,肯定能上县里念书。

莹莹成绩很低,她跟高超说,她不念了。高超什么也说不出,自己无法左右她的决定,她家的决定。

这个暑假过得不快,天天就是放牲口,放小鹅。偶尔能见到她,感觉没有受到不念书的影响,穿得依然漂漂亮亮的,像是要亮瞎高超的眼。高超既期待着高中生活,又遗憾以后将会很少看见她。

快开学了,又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巴吉垒高中砍掉了,所有的学生归到伏龙泉高中,连已经确定被四中和二中录取的也都去那里,算是一刀切。

说起伏龙泉高中,那可是远近闻名的。那叫一个乱,谁都不想去。

学生们到学校问校长,校长表示这是上级的决定,他没有办法。到公社找乡长,乡长说,他没有权利管。连同第一名再到最后一名全得去,除非你不念。连莹莹也收到了录取通知书,你想念书就只能去伏龙泉,不想念就回家。

校长给出了这么个主意:“如果觉得不行就复读吧,今年这种情况是没有办法的,县里的决定,有钱有人的也能去县里去念,说白了就是你没有门路,那只能是明年再说。今年是一刀切,明年不会的,像你们今年就能考上县里,明年也没有问题,就改个名字再念一年,还能顶在藉生考个师范啥的。”

有的学生选择了复读,高超没有,历史的车轮怎么会往后转呢?再念一回初三,老师也不是那拨老师。再者,高超不想再见到郭文,一眼都不想。

同学们就都打了行李卷去伏龙泉高中了,这是高超第一次住校。进入学校才知道,原来被砍的高中不只是巴吉垒,还有永安高中,新阳高中。是因为县里的一个领导下放到伏龙泉挂职锻炼,一看这里的高中半死不拉活的,就试试能不能把教育做大吧。

没有学生好办,就从别的地方弄学生,这届的第一名叫甄立国,数学竞赛省里都获过奖的,在伏龙泉念了一年也不念了,捣腾粮,卖大米,娶了媳妇,安心种地。

原以为校舍应该比巴吉垒强,应该是楼房吧。可到那儿一看,一律的大平房。

冬天班级寝室都要烧炉子,还要大老远的从家里驮苞米瓤子,不然就得在伏龙泉买,五块钱一袋子。寝室里是用新破的板子(新木头锯开)搭的通铺,因为实在太潮,上面铺了一层塑料布,细心的同学看到塑料布上竟然有一层细细的小水珠。

虽然年轻力壮,可也架不住这样折腾。睡了一段时间,学生们身上都起了疹子,又都觉得没有什么问题,只是用手挠,最后都挠成了疮。

在去医院看时大夫说:“哎呀,你们这样容易得风湿病呀。”

食堂里的饭都是夹生的,用饭杵子往学生们的饭盆里一倒,整个全散开了,就像是生米一样。偶然有一天饭是熟的,就算是过年了。上课时,同学们的状态大多是手捂着肚子,口里反着酸水,眼睛睁不开,还要四处地挠着。

最让人受不了的是几乎每天都有人打架,社会上的人也来班级,挨桌地要钱。

还有脸抹得跟个腚似的老娘们来学校勾引学生,站在班级门口貌似妩媚地拉着长音说:“来吧”。

同学们不敢吱声,也不敢往门口看。

有的老娘们看到自己喜欢的类型就进班里来拽,要是不出去,就指着鼻子骂:“你不跟我走,我就找人削你,你就趁早别念了。”

有的同学跟着出去了,听说后来染了不干净的病。有的同学就乖乖地不念了。

关莹莹给高超写了一封信,问高超在学校的情况。高超给她回信,只有一句话:“我也不想念了。”信是邮到了她老妹关琳琳那里。

高超确实念不下去了,这样就是白浪费时间,白花钱,只能是也选择退学。

谁也不知道做出这样的选择有多难,多挣扎,多痛苦。高超还有好多愿望没有实现,上大学,去大城市生活,天天吃麻花、吃炒菜。可是没有办法,算是当了逃兵吧。爸爸啥话也没说,妈妈没说什么。不用高超解释,道听途说都够了。

家里的活儿就那么多,干完了也就没啥事了。高超也歇心了,这就是命,哥哥早一年,他就能去农安念书,自己就没那个命。算了,他学习也好,他考大学去吧,他过好生活去吧。

为了让在家里的生活更充实些,打发无聊的时光,他养了几只兔子,有空就出去给兔子割草。春天草还没有长出来,可是马莲却是露出了头,兔子也爱吃马莲根,高超就拎着镐出去刨。马莲的根系很大,只要守住一墩子,就能刨一筐,够高超的兔子吃两天。

高超卖力气地刨着,把所有的失望和不满都发泄出去,他希望上天给自己一个上学的机会,不想就这样在农村。

要么就在家里看书、思考,要么就找点活儿干。实在难受得受不了了,就出去在院墙外挖沟子,然后栽上柳枝,想的是柳树长高了,就能编成墙,就不用再垒墙,牲口也跳不进来。这些都是理由,他就是想让身体劳累,只有身体的劳累才能压制住内心的狂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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