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柱对于老王家也是很满意的,也是大户。美中不足的是金凤子的爹妈都没了,要二叔王才来主事儿,这更好办,只要金凤子自己乐意,一个做长辈的能说啥。
王才本来就巴不得金凤子赶快嫁出去,省得在身边净挑事儿,看着不顺眼。
这金凤子虽然个子矮点儿,可模样是真好看,一条大辫子又粗又黑,差点就到地上了,随着走路一晃一晃,大辫子左右甩动着。
金凤子把红头绳缠在了辫子里,整个辫子黑色中带着红线,煞是好看,又落落大方,主动进了上屋给客倒了几碗水。等送到宝昌的面前时,眼里似乎射出一汪水,浇在了宝昌的心尖上,宝昌整个人都麻了、酥了,眼睛不错神儿地盯在了金凤子的脸上,金凤子嘴角一扬,轻抿嘴唇,然后露出小白牙,虽然美中不足的是有一点点兜兜齿(地包天),可正是这地包天让这样一个大闺女增添了几分媚态。
在牙齿一露之间眼睛也眯了起来,只留一条小缝缝,忽地又睁开,宝昌的心也跟着一热一凉,好受极了。他也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接过碗放在炕沿上,生怕一错神会掉在地上。
金凤子回头跟高柱说:“大爷,水烫,慢点喝。”这话是说给高柱的,也是说给高宝昌的,因为她分明马上又扭回头冲宝昌一点头。
就这一下,宝昌认定了,非娶到手不可。
这也正是金凤子的高明之处,她知道自己的缺点和优点,同时也不想浪费时间,成了就成了,不成也不必心凉。
在东北的农村,一般情况下,都是媒人跟双方父母说合,然后是男方领着小子来相看,要是相中了,就给做顿饭,相不中就没有饭吃。
媒人当然早就两边夸得秃了皮,这宝昌如何如何的壮实,家里如何如何的有钱,金凤子如何如何的好看,如何如何的乖巧。
这宝昌个头确实不低,毕竟是山东人的后代,放现在来说得有一米七五,这在东北农村就是大个了,长得也确实壮实,不过要是以这个来推断宝昌能干活那就错了,宝昌不下地,会不会干呢?会,干也能干,就是不干。
为什么呢,宝昌的心高着呢,要不是高柱紧压着,非要花钱买个官当。
高柱为什么不让高宝昌当官,按理来说,人往高处走,水才往低处流呢,谁不想孩子光宗耀祖。高柱有自己的想法,跟着老爹高龙旗一步一步地从山东登州府高家寨出来,九死一生,看尽了贪官污吏,看到了世态炎凉,看清了人情冷暖,也看穿了百态人间。
尤其这身处乱世,今天是直奉大战,明天又是奉皖。今天你称王,明天他主权,这个有钱,那个有钱,最穷苦的还是老百姓,一群蚍蜉的样子,还能勉强活着。
你要是当了官,站错了队,顶错了风头,轻则脑袋搬家,重则满门皆亡。
当初闯关东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高家留下一支血脉来开枝散叶么,要是死了就全都完了,所以宝昌想念书,高柱不遗余力地给请老师,这在东北的农村是绝无仅有的,经常这一个班就宝昌一个人在上课,偶尔有一个两个的伴儿,等过几天就又都不念了,为啥,交不起学费,这就相当于老高家自己养了一个教书先生,办着一个私塾。
有人会想,那就让全屯子的半大孩子都来上么,反正也做个顺水人情。太不好意思,你想多了,在有些人的内心里,地位是最重要的,自私是刻在骨子里的。即使是在最底层的社会,也要区分出高低贵贱。老高家是地主,怎么可能让长工子弟进来学习。
宝昌还是非常用功的,即使是没有比较,可老师让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每天都要练字,草纸用了一撂子一撂子,毛笔用坏了一根又一根,墨块墨台换得不计其数。这钱高柱老头是心甘情愿地花,高龙旗不止一次地说,老老爷子高殿祥最注重的就是学问,当年在登州府高家寨,请了好多文先生来才教书,书念得多了,眼界才会宽。
可宝昌想当官花钱,高柱是一分也不出,钱把得死死的,他上屋的房门好几把锁,还有好几个箱子,上面也都有锁,谁也不知道钱放在哪个箱子里。每次拿钱时,都要从里面把屋门锁上,再把窗户帘放下,任是外面的人怎么看也看不见里面的人在干啥。一直到高柱临死才把钥匙给了宝昌保管,他才知道钱根本不在箱子里,而在箱子后面的墙里。那是夹壁墙,放了一个扁箱子,大洋,银子,票子都放在那里头。也才知道了为啥高柱从来不住上屋,领着媳妇孩子住在东屋里。
因为屋里柜盖上供着老祖宗(家谱),也因为放着钱,要是住在里面,难免有人知道钱放在哪儿。
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出了事可就麻烦了。再就是高家的老祖宗不容打扰,这也是高龙旗从登州府带回来的规矩。
高柱还有一把撸子枪,是他花了十块大洋买的。他知道,想在贴岭窝堡这块地立住脚跟,没有点势力可不行。老高家是外来户,根基太浅,就只能是平时多为人,多做善事,图个屯邻说句好,可也得靠硬家伙,除了撸子,他还弄了几支洋炮,放在长工那屋,撸子平时就别在自己的腰上。
宝昌也爱枪,有一天趁着高柱睡着了,从墙上老爹的裤腰带上摘下来鼓捣着,也不知道怎么的子弹就上了膛,就“呯”的一声打了出去,擦着高柱的肚子打到了炕洞里。把他娘吓出了病,没过多长时间就死了。
高柱把宝昌吊起来狠削了一顿,从此他再也不玩枪,就即使是成亲的时候别在腰里,可也不敢再动一下。过了一年多,高柱又娶了二房。
金凤子长得倒也挺好看,就是个头太小,况且媒人说她乖巧,就实在是撒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