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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阳光之下、皑皑之中,会有不忿之怨气,却也有奋发之激励。弟子往来,有人忙碌修复,亦有人在坚守修习。此为一难,无幸之言,然难无二度,既侥倖存活、便不可再覆。

月白在其中找到几张熟悉的面孔,是还没有回去的三清弟子。薛轻和明云的人也还在,就连无极也来了人。

沉凝在此,受到的多是冷眼。毕竟元酒袭来、是众目睽睽之下,其中怨恨、难于言表。

少宫主理解,甚至感同身受。当日无极之祸,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他现在还要背负亲人死讯,更不要说那些对于元酒的指责。可能是有外因,但元酒所造成的伤害就摆在眼前。沉凝难以辩驳,生生受着。

是,他相信义父若是清醒、不会做出此等事情。可不清醒,便是人家不恨的理由么?

快速成熟起来的少年不会再去做无谓的争辩,他只是代表无极来此关怀仙友。他还有无极的自尊和嵴樑,不会被那些东西压弯下去。

本与他处境类似的左千千此时心态有些复杂,她对自己的父亲一直都有隔阂,心中也并不觉得他是好人、甚至有隐隐恨意。只是当真知道他这般死法,左千千又有些说不出话来,想哭、又觉得不该……

二人相遇于左任墓前,左千千低头不语。她身边的甘干对沉凝并无悦色,但看少年沉重眼神,也只是递上清香三炷。

烛火燃燃,跃起香菸。沉凝上前三拜,恭恭敬敬。

石碑不语,故人无言。沉凝再看一眼「左任」二字,转身离开。

化神湮灭,尸骨无存,此处只有衣冠以思、聊作慰藉。

而他的义父也会有此下场,甚至不会再有他人祭奠,反而被诸多唾弃、遗臭人间。

这样真的……

「……唰、唰……」

脚步声来,沉凝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白衣蓝纹、清爽修身。一个三清弟子慢悠悠得走过来,路过他的身旁、还对他笑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左千千远远望见,看她一身仙门打扮,先是惊讶,「还……」

「先祭拜,」季无念一拍她的手臂,不理会他人目光,笑着,「一会儿再说。」

这番对话令人疑惑,甘干有些戒备,「千千,这位是?」

「大师兄,」左千千拦住甘干,没有答他的话。少女从他手中拿出三支香来,双手递前,恭恭敬敬,「请。」

来人接过香把,点燃去火。左千千退开,看她持香三拜,再将香火插.入香炉。燃烟裊裊,左千千的目光顺之向上,看一片清丽暖阳。

再回望来,妖狐浅笑,亦是似春日明亮、热意盈盈。她是绛绡、也是凌洲,诸多传闻说她差点死在左任手上,此时却在这里真心祭拜,好似心无阴霾、所恨无踪。

左千千觉得她奇怪,但并不怀疑她真诚。

「你……」

她不知该说什么,那边人却已经凑过来,轻声说道,「月白寻你呢,你若祭拜完了、来三折斋找我们。」

这话甘干也听到了,眉间一皱、却没太大回应。

「月白」之名他知道,那位姑娘对藏雪的相助他也亲眼所见。眼前来人与她有关,这番却不想惹人注意的样子。

待人离开,甘干才问,「千千,刚才那位是?」

白衣远走,左千千收回目光,轻声答道,「那是绛绡……便是当日那只狐妖……」

那只狐妖?

甘干愣住,再想想刚刚笑意盎然的脸,好像有些隐约的印象。那日一切混乱,他不太记得。「可她身上没有一点妖气……」

左千千抿唇一下,「月白身边的狐狸,没有妖气、又有什么奇怪的……」

月白神秘,难以常理推测。绛绡身上也自有干坤,根本说不清楚。左千千觉得他们只需接受,实在不该去刨根问底。而她刚刚提到的三折斋,是冷羡之前住处。那日之后,这位入了魔的仙长也还在藏雪呆着。诸人对他与柳云霁的态度不一,那边、也是比以前冷清了很多……

不过这对月白来说倒不算坏事。她本就不想弄得人尽皆知,只现身那处反倒清净。因冷羡身份特殊,便是有仙长要去找他聊聊也算平常。在等待间,她随口问了一句左千千,季无念便自告奋勇要出来寻。其本意也是想要自己行动,月白看她一眼,随她。

季无念也不想惹人注目,这才收了狐耳狐尾。虽还用绛绡容貌,却换了一身三清弟子服。她本也善于隐匿气息,此时走在藏雪、倒也没太多人看她。

只不过狐尾好藏,其他的小尾巴就没那么容易甩掉。她想了想,笑着拐进了一片倾倒的建筑。这里楼层倾斜,书籍散乱,她随意找了个落脚处,便在阴影中等着沉凝跟进来。

少年探进来的身影显得谨慎拘谨,季无念翘着腿笑,声音一下子触动了对方神经、惹双拳紧握。

「少宫主这么闲么?」季无念笑道,「要来跟踪我一个小小弟子?」

「姑娘是什么人?」沉凝收起拳头,亦挺立而站,虽是昂首、气势不落,「为何要假扮三清弟子?」

没有急吼吼得冲上来,感觉是沉稳不少。

季无念许久没见沉凝,此时看他有些欣慰、有些心疼。往日的少年被伤痛和失去打磨得尖利起来,而责任和坚守则是将他锤鍊得一身刚毅。在季无念没有看着他的时候,他已经飞速成长、应该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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