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霁还是低着头。她的心里有些乱,总觉得这几日过得像在梦里,又好像是从某个梦里醒来,到现在人都有些晕乎。在被季无念带出去的时候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回过神来、周边已不再是竹林片片。眼中的树都粗,耳旁的声音也大,哗啦哗啦的、一阵接一阵。
她往前跑了几步,在瀑布边顿住了足。眼前有点黑,那边溅起的水花也看不真切,能被光亮照到的地方都显出了灰色来。她再抬头,这几日的圆月不存,此时的月亮都埋在云里,偶尔露出个尖尖角来。
「……这里是?」
「岭北。」季无念并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究竟在哪儿,也不想暴露月白的能力。她宁愿绕一绕,让柳云霁以为那是岭北附近的某处幻境。她唤出佩剑,向柳云霁伸手,「我送你回无极海边。」
长剑一出,这红衣女子身上气息也掩饰不住。柳云霁这才意识到,「你是魔修?」
「是啊。」红衣飘扬,魔气烈烈,凌洲下巴微扬,「怎么?怕我?」
「……」柳云霁摇了摇头,她早已见过更可怕的东西,「那那位月白姑娘……」
「……她不是。」虽然她可以是。季无念不打算与她说太多月白的事,但有一件确实要说,「你回了无极,别提见过她的事。」
「……为什么?」
「别说就是。」季无念不打算与她解释,只伸手,「走吧。」
「等等,我还有一个问题。」柳云霁看着她,那只手伸不过去,「你为何救我?又……如何救我?」她的记忆模糊,从受难到清醒,中间缺了大大的一片,似是蒙了纱、什么都看不清楚。她不知该信什么、甚至不知该不该信自己,一切都是那么惶恐、好像都不是真的……
季无念看着她。那对眼眸中的摇摆她很了解,却意外得没有激起她的共情。那些情绪似乎已然远去,只是看着熟悉罢了。她笑了笑,「我没想救你。」
柳云霁一愣。
「我是要杀你的。」季无念说的平常,就这么又淡又浅,「救你的是月白。」
「……可她说……我是你要救的人……」
救?
如果杀戮算是一种救赎,那大概是吧。
无论如何,季无念也不想与她在这儿多费口舌,「反正你现在还好好得活着。若你还算感恩,就别提她。」
「……会给她惹麻烦?」
以前怎么没觉得她这么墨迹……
季无念苦笑,「你再问天都亮了,还走不走啊。」
「……」柳云霁似是没听见她这句话,往前了一步,「如果你们是担心左任,那我无极……」
「我是魔修。」
柳云霁步子一顿。
「我还是个很出名的魔修,」季无念嘆了口气,「你回去让别人跟你说吧,到时你就知道了。」
柳云霁疑惑,但还是被季无念拉着、御剑而去。
突破云层,那弯成一勾的月亮离得近些,却没办法再照亮更多。季无念在风中听到了问话,「你是怕她跟你扯上关系?」
……为什么问题那么多、比她还嘴碎。
季无念一路不理她,落到东海之滨时都感受到了胸中烦躁,对着柳云霁时面色不好,「到了这儿,你该知道怎么回去吧。」
海浪滚滚,只闻其声。
柳云霁面对眼前的深邃黑暗,余光之中、这人的红衣都没有鲜艷。
「凌洲,」她唤她,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我从未跟你说过、我来自无极。」
季无念眯了眯眼,在她转身面对自己时、将佩剑握在了手中。
「为什么……」
「在那儿!!!」
一道惊呼,一道银光。柳云霁在怔愣间看凌洲身形急退,眼前枪气凌厉、银白枪尖直插而下,又跟来一个黑影。她还未看清来人,那黑影一跃而前、向着凌洲方向追去,消失在一夜星空。
「少宫主!」有人唤他,也有人到了自己身边,「这里还有人!」
「姑娘!」来人穿着她熟悉的无极衣衫,脸上看着稚嫩,「你是被凌洲掳来的么?」
柳云霁还没反应过来、上下一看,「你们是无极的?」
「是。」来的少年点点头,又往天空中一看,转回来时眼眸坚定,「姑娘莫怕,我们会护你周全的。」
「……那个、是沉凝?」
「是,那是我们少宫主。」少年之后又跟来一人,两人护着柳云霁往前走,「别担心,他曾重创凌洲、这回不会再让她跑了的!」
「……」多的不用,这一句、就够柳云霁理解一会儿。
虽然不太熟悉,但好像、自己的儿子曾经重创自己的恩人?
她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甩了好几下才有些清醒。护着人的少年还在想要送这位姑娘去哪儿,手臂突然一紧。
「我要见你们掌门!我要见元酒!」
***
季无念也不真想和沉凝动手,寻了处不好看见的树林进入长夜,让沉凝以为是自己跟丢了就好。只不过这回她进来直接到了月白的荷花塘边,正面对着一池绽放的红莲。她往边沿走了走,在扶手上靠着。
长夜好像没什么风,一切都静静的、很安宁。
刚刚追逃时的风声从脑海中褪去,季无念跟着这环境一起安静下来。她起身见一旁还有躺椅,便倾身而去,长长得吐出了一口气。眼睛闭起,周边的一切又会变得响亮一些,可那些都是细微的、舒缓的,叫人心里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