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节

正拿起茶盅想要喝上一口,就见楚元辰在路过安平侯身边时,向他深深地看了一眼。

皇帝微微一怔。

总感觉楚元辰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安平侯被他看得打了一个激灵,而紧接着,楚元辰就出了御书房。

皇帝忍不住狐疑着问道:“薛爱卿和镇北王很熟?”

“王爷前几日刚来过臣的府上探望太夫人。”安平侯生怕皇帝忘记,又连忙补充道,“臣府上的太夫人便是臣的外祖母。”

皇帝点了点头,楚元辰去过安平侯府的事,萧朔早已经告诉他了。

这诺大京城如今全在东厂的掌控中,所有的事都瞒不过他。

只是……

皇帝思吟了片刻,问道:“太夫人身子如何?”

安平侯惊了一下,连忙道:“太夫人一切安好,太医刚来瞧过,也就是一些老毛病,无碍的。”

“那就好。烦劳爱卿好生照顾着。”皇帝转了转玉扳指,又说道:“朕想过了,就定在十日后,众爱卿与朕一同去祭拜薛重之。”

已经十二月中旬,再晚就该封笔封印,准备过年了,还是在年前去了,也能了了一桩麻烦。

“众位爱卿认为如何?”

皇帝都这么说了,自然没有人反对,而且祭拜薛重之也不是什么坏事。

大太监宋远更是在一旁凑趣着道:“皇上对薛王爷也真是君恩深重。”

皇帝深以为然。

宋远低眉顺目地给皇帝斟满了茶水,说道:“奴婢听闻京城里的文人学子,前些日子做了不少文章,哎,这些学子们行事也太过偏颇了。”

这事皇帝也是知道的。

自打自己替先帝下了罪己诏后,那些个文人学子就吃饱了饭没事干,含沙射影地写了好些文章,字字句句,简直看不下去。皇帝本来是想让锦衣卫去把那些胆大包大的人都给拿下的,还是萧朔劝了他,说是堵不如疏。尤其这事才刚出,若大张旗鼓的去拿人,反而会落了口舌,给镇北王府可趁之机,皇帝想想也是,才勉强忍了下来。

现在一想到这件事,他依然满脸的不痛快。

宋远察颜观色着说道:“这些学子们只看到皇上您为先帝下了罪己诏,却不知先帝把薛王爷视为知己。若是他们知道误会了先帝,必是会后悔不已的。”

皇帝频频点头。

这些个文人书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就敢在那里妄议朝政,指手划脚,简直该死!

对了。

“堵不如疏……”皇帝喃喃自语,忽然意识到萧朔这句话的真正意思,他心念一动,说道:“郑爱卿,祭拜那日也叫些学子们一同过去。就说,就说……”他思考了一下,找了个理由,“就说是给薛重之写墓志铭,朕想为他出书立传,你和孙爱卿辛苦一下,多挑挑,挑一些合适的。”

他在“合适”两个字上落了重音,众臣都是心领神会,皇上是想挑前些天文章写得最多的,以及在文人学子中间略有威望的人。

皇帝心思几乎是摆在了脸上,他是想让这些人看看皇家对薛重之是有多么的情深义重,到时候,他们也该写上几篇文章来歌颂先帝,赞颂自己,总能弥补了当日之过。

皇帝越想越认为这样可行,郑益赶紧躬身应命。

当天就以朝廷的名义发了公告,除了京城里头那几个颇富盛名的举子外,但凡有意向的都能去国子监报名,并由国子监挑选。

对于学子们来说,这无疑是一个极佳机会。

正所谓“货于帝王家”,明年就是春闱,他们大多都是提前到京城,准备春闱的。

若是凭自己的文采能在皇帝面露露脸,对前程也是大有好处。

一时间,去国子监的人趋之若鹜。

昔归去百草堂结款回来的时候,就跟盛兮颜玩笑着说了,又道:“……奴婢在华上街的时候,听说有很多举子都去报名了。”

盛兮颜饶有兴致地问道:“可曾听说,皇上把祭拜的日子定在了哪天?”

昔归笑道:“十二月二十三。那些学子们都生怕来不及呢。”

还有十天。

盛兮颜微微垂眸,思忖片刻后,话锋一转,问道:“施药施得怎么样了?”

“古大夫说您的方子简直太妙,除了那些病得实在太重的,一般吃下三剂就会有效,还有些轻的,吃了一剂就好。”

盛兮颜嘴角勾了起来。

昔归说道:“古大夫为了谢您赠的方子,决定在京城里义诊,奴婢去的时候,百草堂里满满的都是人。”

盛兮颜微讶,随即脸上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欢喜,抚掌道:“这样也好。”

这样肯定会有更多的人得救的。

“昔归,你去让人替我准备马车,”盛兮颜说道,“再问问马嬷嬷和徐嬷嬷,她们谁愿意和我一同出去。”

昔归立刻去办了。

这两位嬷嬷就是太后赐下的,她们俩在采岑院里,每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现在一听说,盛大姑娘有事要用她们,争得差点没打起来,最后是马嬷嬷胜出,得了这个机会。

于是,盛兮颜出门时,她就恭敬地候在了院子里。

盛兮颜微微一笑,直言道:“你与我去一趟安平侯府。”

马嬷嬷赶紧应是。

盛兮颜意味深长地说道:“也让我瞧瞧你在宫里头的那些手段。”

第86章

盛兮颜巧笑嫣然,明艳爽利。

马嬷嬷闻言怔了怔,有些不太明白盛兮颜的意思。

盛兮颜含笑道:“我记得马嬷嬷来的时候,似乎还带了一把戒尺?”

马嬷嬷讪讪着说道:“奴婢、奴婢……”她想说是随身带习惯了,没想过要对盛兮颜用戒尺。她哪有这个胆子啊。

“既然是随身物,就带上吧。”盛兮颜说完,已经掠过她,径直朝前走。

马嬷嬷赶紧回屋里拿上戒尺,不管怎么样,这也是一个能够在盛大姑娘面前露脸的机会。但凡盛大姑娘对她高看几眼,以后的日子也不用愁了。

反正戒尺带着就带着了,盛大姑娘想抽谁,她就抽谁,绝无二话!

马车出了盛府后,没有耽搁,就直奔安平侯府。

今日只有娄氏在,见盛兮颜连帖子都没有事先递一张人就来,她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位盛大姑娘是怎么回事?”娄氏对身边的嬷嬷抱怨道,“做事随随便便,没规没矩的。说上门就上门,就算在咱们岭南,也没见人这般行事的。”

嬷嬷知道她想听什么,笑着说道:“许是盛大姑娘上次得了那个玉镯,想着太夫人神智不清再来占占便宜呢。”

“也是。”娄氏冷笑着说道,“老太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平日里把东西看得这般重,我要是敢动一动,她就能闹上几天。”

安平侯仗着得了岭南王府的家财,对太夫人的这点私房并不在意,可是娄氏是在意的。

娄氏出嫁时,安平侯还没有过继,家里还是一穷二白的。他们俩门当户对,她也没有多少嫁妆,太夫人那些玉镯玉簪金银头面,她眼热好久了,可但凡她想拿上一件半件的,太夫人就能闹上一通,平日里几天都不发声音的她,又是撞门,又是摔东西的,吵得不可开交,打了也没用。

这闹起来实在有些不成样。

在岭南的时候,薛重之在百姓们的面前还是颇有些威望的,安平侯也是生怕有动静传出去,会被人发现,就勒令她不许动,还发下话,要是她敢再动太夫人的东西就休了她。

娄氏这才歇了念头。

这些年来,她心里头总想着,等到老太婆死了,那些个东西早晚会是自己的,再不甘心就去抽那老太婆一顿,这才勉强忍下来。

没想到,一转眼,老太婆居然把她心心念念的玉镯给了别人。

这如何能让她不恼?!

“盛大姑娘还真是有手段,连个傻子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的。”娄氏越想越恼,平日里瞧着温婉的脸上充满了煞气,“这老不死的,亏得我照顾了她这么多年,真是个没良心的。”

“也是夫人良善。”嬷嬷顺着说了一句,又道,“那盛大姑娘……还要不要领进来?”

人都上门了,要是不让进,岂不是不给镇北王府面子?

娄氏撇了撇嘴,就让人迎了进来。

没一会儿,盛兮颜就让人领进了正院,彼此见了礼后,她一坐下就未语先笑道:“夫人。我没有先事递帖子就来了,真是失礼了。”

娄氏正想含沙射影的说两句,盛兮颜就先她一步道:“不过,郡主常说,楚家和薛家是通家之好,当年也是常来常往,无需帖子的。”

娄氏:“……”

这正话反话都让她说去了,自己还能接什么?

她只能笑道:“郡主说得是,盛大姑娘您来,当然无需递帖子。”

盛兮颜维持着娴静的气度,浅浅一笑道:“夫人刚到京城,想必还人生地不熟吧。前日我来时,夫人都还没有收拾好,这一路波奔跋涉,真是辛苦夫人了。”

娄氏顺着她的话说道:“是啊,怕是还得再收拾一阵子。”她的言下之意就是自己很忙,没什么事的话,盛兮颜以后就不用总往这里跑。

盛兮颜只当没听明白,还是笑吟吟地说道:“我就说嘛,夫人这边事多,您上次还说,怕自己忙不过来,只能把太夫人关着。我寻思着也是,不然,夫人待太夫人这般好,怎么就会把她关起来呢。”

盛兮颜句句不离“关起来”,娄氏的脸色有些僵,总感觉她话中带刺,偏偏她还在笑,说话也是温声细语,仿佛只是在跟她闲话家常。

“所以,我想着夫人您也实在辛苦,昨日就特意进了宫,向太后给夫人您讨了一个嬷嬷。”

娄氏一下子愣住了,呆若木鸡,有些不太明白她在说什么。

什么叫给她讨了一个嬷嬷?

是字面上的意思吗?

娄氏的脑子有些嗡嗡的,眼神古怪。

还没等她想明白,盛兮颜就唤了一声:“马嬷嬷。”

一个面容严肃,不苟言笑的嬷嬷从盛兮颜的身后走出了起来,倨傲地冲着娄氏微微点了下头:“夫人。”算是见礼了。

马嬷嬷是太后身边的嬷嬷,又是宫中的老人,但凡她走出去,随便哪个命妇都是会客气地唤她一声“嬷嬷”,面对一位侯夫人,她压根儿不需要行大礼。

娄氏呆呆地看着马嬷嬷,过了一会儿,才干笑着问道:“盛大姑娘,您这是何意?”

“太后专门让马嬷嬷过来帮衬您的。”盛兮颜理所当然地说道,“您应该感念太后。”

娄氏飞快地理了理思绪。

也就是说,盛兮颜去给自己讨了一个嬷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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