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雪悄步而行,未见翠篁松竹之后的暗影,曹夕晚侧立在廊柱后,看到问雪。她和玉词在说话?
曹夕晚可是认得,玉词是五太太的丫头。上回那张【有毒】的纸条儿,九成九就是玉词放的。
五房老爷对侯爷夺爵的事一直心有不满,平地就要掀起三尺浪。
侯爷亲口敲打时,问起小公子的病,槐院里为何要收买仆人。五老爷的回话,丝毫不怕。他是说在神前占卦,家中有大灾大疫,需要画些符在各房里避疫。知道侯爷不信这个,但他信。他全是为了侯府好,他才花点钱收买各院的仆人,不过是挂挂符罢了。
她听了这话,私下里把字条给了医鬼陈明,他用药水一沾,居然真的在纸背上透出了先天八卦的暗纹。于是她也没出头乱说,侯爷把小公子房里的人换了,老太太把五太太骂了一顿,就罢了。
这会子,她看到玉词,就暗暗地冷笑。
楼淑鸾身边,也应该清理清理。
不知道太太盯着她曹夕晚干什么?
她要不是碍着陈妈妈的面子,能装不知道?现在乐得袖手旁观,楼淑鸾买的六个家乐,她料着总有人来历不明。
反正是侯爷活该。
她刚才去问陈妈妈,买了什么样的乐伎,陈妈妈却说乐伎远远住在僻静院落里,不在正房。让她不用去看了。
这没有鬼才怪了。
曹夕晚觉得,指不定那天就能听到,侯爷半夜被行刺而亡。
地道里的尸毒草,小公子得病这本来就是一个警告。
侯爷竟然没在意。
她眼不见为净,转头就去了二房老爷的院子。
++
“小晚,你快来,你爱吃的奶汤儿。”二房的佳书娘子生得鹅蛋脸儿,淡黄春衫子,清雅动人,今日正等着她过来。
佳书娘子笑眉笑眼地拉着她的手,虽然面上不说,但乳娘私下里再三谢过曹夕晚,为佳书娘子在办嫁妆。
这是老太太吩咐她办的。
方才她到了百花堂。本是听说了宁国长公主府上打发一位谢姓女官过来了,万没料到又唤她。到了堂前,女官正下阶离开,堂前还站着周大管事,老太太把这事儿吩咐了周诚和她:
“原先,娘娘进宫的嫁妆,是我亲自办的。但如今我也老了。佳书又有亲生爹娘,不用我去操这个心了。”
老太太笑着摆了摆手,看向曹夕晚,“但这门亲事,不是在京城里,佳书是远嫁最要紧的是体面,否则她日后不好在夫家立足。你是知道上回备嫁的规矩的,你多去和她们娘俩说说话。”
“是,老太太。”
“另外,谢女官问,中间歇脚的地方,长公主借了代王妃的小别院。咱们府订了没有。小晚你时常出门,你和大管事商量着去找找地方。二房里那几个管事和小子,心细太粗了。叫人看了不体面。我也不好骂他们。”
“老太太,我已经看了,最方便就是紫金观。皇家寺院,且观里有一个田庄子就在官道边……”
++
她从老太太跟前退下来,那边三喜儿探头探脑,悄悄在彩绘栏下面打手式,原是他抢了差,二房佳书娘子的乳娘妈妈想请她去,三喜笑嘻嘻:“我说是我干姐呢。就抢了这个差。”
她料是办嫁妆的事,连忙和三喜过去:”你们六公子也在?”
“在,和我们二小姐最好的。”
三喜得了果子自吃去了,她果然看到六公子,问侯了一句:“差使且不急。”
六公子也苦笑,一家子平安就好。侯爷被陛下训斥,阖府都睡不好吃不香。哪里还敢想差使。
见得六公子去了,她在佳书的房里,坐下吃了玫瑰奶汤子,笑道:“妈妈放心,周大管事问了我,上回娘娘的嫁妆在老太太手上的规矩。我说柳莺儿月份大了,我来讨嫌吧。我打听了几个关陕那边来的人。他们进京城为官,家里倒在西安王府大街上有几个好铺面。侯爷、太太还有老太太手上,我记得有几个秦淮河边的铺面,正好与他们换了,算是二娘子的嫁妆和添妆。大家便宜,也省了钱。最要紧体面。”
乳娘喜不自禁,宋佳书在里间坐着做绣活,羞涩听着,外面笑声渐起,原来是二太太的心腹苏财家的老婆,内管事来了。
“二太太说你久不来了。快过去坐。”
她起身,过去和二太太商量换铺子的事。
廊上,苏家妈妈亦向曹夕晚道了劳。原来是她家的宝盖,得了柳如海出诊,吃了两副子药竟然好了不少。
“不瞒你小晚,我们二太太,因为听说侯爷那房竟然买了家乐班子,二太太觉得还是让宝盖早点儿给六公子收房好。免得公子家家,年轻不懂规矩,出什么事儿。”
曹夕晚早忘记和柳如海提过苏家的事,听得二太太这样小心,她难免想,若是侯爷暴死了,佳书娘子这门亲事可能就不用办了。这门亲怕不是好事儿。
++
是夜,南康侯回房用饭。
席前,楼淑鸾请了六名乐伎弹了一曲,一堂生辉。
见得宋成明喜悦,她便笑问:“怎么不见小晚出府去?听说她娘身子不好,让她在顺义坊里照顾她娘,也是应该,否则老太太又要说我了。”
南康侯看了妻室一眼,她爱吃醋的性子,他心里有数。
现在淑鸾如此退让,让他先安置小晚,也是不想让他亲近乐伎的意思。
他也不禁有些愧疚。她在闺中等了多年对他实在情深意重,他却太过计较仕途得失了。
他便问:“你说的那位冯大夫,现在如何?”
“他说,牛太监到他回春堂,找他要过药。他就给了。后来这牛太监就死了。他是一个字没有向外说的。他制的丹药,看来还是有用的。侯爷不妨把两种药都试试。”
南康侯大喜,一挥手,让乐伎们都退下。对她们一眼都没多看。
楼淑鸾心中欢喜,她知道南枝可疑。无论如何,她是不想让宋成明暴死的。更不愿意让南技接近自己的夫君。
++
让小晚住在顺义坊,等于是个外室,将来进府为妾也容易。宋成明自然是愿意的。但他一时说服不了她。
又一日,曹夕晚在南康侯面前施礼退下,在小值房里坐着,和罗妈妈闲话。
“侯爷有事?”
“没事。”她泰然自若。
罗妈妈看她两眼,也不知她到底什么心思。
“侯爷让我试试福寿丹。也许能治我的病。”
“……”罗妈妈哑然,便不再问。
“赵妈妈的侄子回来了。”罗妈妈悄悄和她说了两句。
她微颔首,在袖中把一封信取出来,是赵妈妈从燕京城写过来的。
罗妈妈一看,信上全是药材的进价,盘帐,料到里面有暗语,只有青罗才能看懂,但这些药材分明也是送到她在秦淮河南岸新铺子里来的。
罗妈妈既然投了本钱儿,是东家之一,她也是越看越欢喜。毕竟北边来的药材果然进价就便宜不少。
“你要做帐吗?我帮你。”罗妈妈笑语。
“好。”她埋头写帐目,罗妈妈一个个报数目,都有劲儿。
宋婆、陈爹子回来值房,都是叹气,秦猛听了几句,老人儿都有自己的旧识,个个都想吃福寿丹,托人情要先排队。劝都劝不住。
“秦百户那几位好友?”她不禁也问秦猛。
“他们?倒没来问我。”
曹夕晚心想,这就是佛门正宗心法,交朋友也是交的沉稳人?难道是她练的幽冥术档次不高,交朋友都不靠谱?打从交了借钱不还的苏锦天,她对自己交友看人的眼光就深深怀疑。
她自我怀疑了一番,又想起赵妈妈在信中写的做了两笔假药材买卖,上了当。损失了一些多亏她都是小笔进货。另外,赵王府那边正忙着到处找关系,想让同母亲兄弟周王免罪,似乎没功夫谋反。只不过秦王府也是兄弟,私下里都在来往。
她想,算了,宋成明要栽培的番子越多,用去的福寿丹越多,她的解毒丹就卖得越好。底下的人不听劝,让他们花钱消灾就是。她乐得发财。
如此一想,她顿时平心静气。
++
南康侯转个头,到底还打发了连二管事来劝她。
春波廊上,柳枝如雨,连城倒是直接说了:“侯爷觉得你还有余情未了。想等你回意转意。”
“不可能。”她昂着头,连二管事觉得她这神情和她亲爹太像。
好在她是认真的,不是在拿乔,这一点连城还是能看出来的。
正说着,她便看到青衫翠色,翩翩如柳,柳如海上了廊,这人正与二老爷一起。
她便没办法上前,揪住他,讥笑他是不是和冯均卿,楼淑鸾一伙的。
想赶她出京城。
这是做梦。
未料,她却看到柳如海递了个眼色给她。
嗯?她不解。他有什么事?
++
柳如海随二老爷一起进了内宅,看着是往老姨奶奶院子里去了,他回头望了一眼廊上的曹夕晚。
她真的不被催眠术所制?他应该再试一试她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