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到这里?”
医鬼陈明从顺义坊百户所过来,看着这间她新买的铺子,依旧是前店后楼。
店里搬空了,还有几个箱子杂货。
“这几天就签房契。”她笑着。
陈明身形枯瘦,面容也干枯有如病者,乍一看绝不像是鼎鼎大名的神医。
倒不负医鬼之名。
锦衣卫百户的一身玄色飞鱼服,在苏锦天身上像是一道变幻不定的光芒,在他身上,则像个黑无常似的。
他昂着脸,摇着黑羽扇子,跟着曹夕晚走到了后楼,她嫌弃推推他手中的鹊羽扇,警告着:“别把暗器对着我。”他反唇相讥:“怕了?”
话是这般说,他倒还是手腕一翻,把鹊羽扇挂在了腰间白玉钩上。
房里,七八只木架子堆着十几只簸箕里,不是他也认不出来,竟然全是尸毒草。他先是一惊,骇然看她。
她诧异回看:“我不是和你说过,侯爷外书房下的地密里,有尸毒草。”
“……你没说过。”陈明简直要跳起来,“你只是说过有毒草!”
“不就是一回事。你们都不听我的。”
“……小……小公子的病?”
“当然不是我。知道这秘密的,肯定不只我一个。”
“喂……”
陈明追上去,她到了木架子前,摸着尸毒草,她这几天已经把府里府外看过了。尸毒草并没有从密道蔓延出去,府里各房院子里并没有。
陈明还在嘀嘀咕咕问,这些草看着新鲜,是谁弄来给她的。难道是刚从密道里挖出来?
“不是秦猛那就是苏锦天。喂,是不是?”
她没答话,反而突然转头看他:“你这几天新给我制的丹药。是不是加了尸毒草。”
陈明一怔,下意识要反驳,但却又点了头:“加了。”
他一听柳如海说起,尸毒草竟然可以制长生丹,就把这味药加进去了。
她好险没骂他,她深吸一口气,自我安慰,反正没毒死她,不用生气。
她板脸,把留他在房中,她提裙出房,在楼廊上轻轻推开了另两间房。
阳光斑驳,里面亦是一排排木架,架上却都是一册册借出来的衙门密档。都是她从经历司里借来的这十几二十来年,修炼幽冥术之人的用药密档。
不是锦衣卫,是没有这些密档的。过去这一年多,陈明为了给她治病。向侯爷请了手令,把这些密档调了出来,因为他制出的丹药没有效果,她只能向宫中御医和师太求医,服他们的药。但这些密档她却一直没还回去。
它们本来放在了顺义坊的百户所库房里。甚至,她自己暗中出钱雇几个识字的番子抄了一份。
顺义坊百户所的刑百户,原是陈千户的人,与陈明交好。陈明一向就住在顺义坊百户所里。脚步声响,陈明跟了过来。她头也不回地问:
“你一直在仿制长生丹。是不是?想让我服用?”
“对。”陈明解释着,“我看燕王府那边,似乎也有名医在仿制长生丹。药方不是已经让人偷来了?我都看了两个月了。就给你配了新丹药。那尸毒草,也亏得那柳先生能知道这样的草药!我就加进了。”
“你加了多少?”她懒得痛骂他,他本来就是这脾气。
“少许。”他微一迟疑,打了个头发丝儿的手式。
她看着陈明:“多加些。”
陈明瞪着她,下意识又把鹊羽扇持在手中,不停地扇着,额头也微微有汗。
她这回倒也没有嫌弃他手中的暗器。
他把扇子一顿,看了她半晌:“把你吃死了,不要怪我。”
她板脸:“我拖着你一起死。”
陈明不怒反喜,仰面大笑:“好。”
她暗暗地骂,医术好的人,是不是都这样古怪?
“你愿意吃这药,难道是,这几天有效了?”陈明不禁也惊喜地问。
她摇摇头,还没效果。但碰碰运气吧。陈明反倒松了口气:“也好,不把你毒死,就是好事。”
她挤着笑:“我也不是小公子,哪会这样容易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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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骑着青驴,冒雪回府,她和雷娘子说了好价钱,下回再商量文契。但这铺子空了两月,她看中后就租了两月。早就用上了。
她怀中又有了一瓶加了尸毒草的丹药。
添了三倍的量。
其实算算日子,陈明给她的尸毒丹药,她也服用好几天了,确实没毒死她。
她回来,抖着雪末子,从角门进府,且不忙去见六太太。
她料到雷娘子要进府向六太太打听她。六太太最喜欢这个闺房密友,日夜担心她被丈夫家折磨。她若是听到她与雷娘子住隔壁的这消息,会高兴。
至于侯爷多半不喜,曹夕晚倒也不怕。
她便先回了正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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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义坊,福泰楼。
柳如海早就盯着顺义坊的百户所,不为别的,就为了他自己为燕王开的方子。
北边传来消息,药方子被偷。
他参了股儿的福泰酒楼里,自然方便。
他开了包间阁儿。进去,解下狐裘披风。
炉子滚烫,他方坐定吃了一盏烫酒,李世善匆匆入内,他悄声禀告了:“查到了,总管,确实是锦衣卫偷了总管你的药方,如今那药方在陈明手上。”
他微点头。
“去查查,他是不是在为青罗女鬼制药。”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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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进了细柳的屋子里,屋里没人,青窗前有炕,房间小,但桃木用器皆俱全。
这摆设?上好的桃木是小公子屋里用的家私。她上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了。细柳居然也用这摆设。
难怪连嫣支也生了疑心,拉了她说悄悄话:“细柳的来历有点怪。你小心别得罪她。”
“怎么了?”曹夕晚倒吃了一惊,什么事儿,是她没发现。嫣支却察觉了。
嫣支特意把房间门窗皆关紧,拉她到床帐子里,才悄悄说:“我偷听到了,陈妈妈和太太说,劝太太把细柳打发掉。但太太不答应。陈妈妈急了,太太就说,细柳不一样。”
曹夕晚颦眉沉思。突然,她向了嫣支一句:“我觉得,细柳有三分像太太。你觉得呢。”
嫣支一愕。细细一回想,惊得不行:“你……你说得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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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夕晚独自来到细柳房子。
她猜到细柳的来历了。这小房间一色的桃木摆设,细柳独住。原本都以为是楼府的陪嫁丫头讨厌细柳,现在想想,其实太太就是让她一个丫头占一间房。
侯爷不让人真正打细柳的板子,太太什么话也没有说。
只有陈妈妈急得不行。
曹夕晚一摸小桌儿上的白瓷暖水瓶儿,还是暖的。她放下自己提着的一只乌漆食盒子,等了半会还不见人影。
她算算时辰,仔细一想,突然站起。她出门,一步一步走到后面的库楼。
她果然看到细柳的身影,如雪中如烟,摇摆不定。
雪粉朦胧中有阁楼,细柳又在楼下,望着侯夫人放嫁妆的三层库楼。
细柳是在盯着佛像。她知道,但以前以为是侯爷命令。现在,曹夕晚不是这样想,也许还有别的原因。她在廊上站了许久,看着细柳。
终于,细柳从楼前走回,依旧身影如烟,飘浮而过。
她从拐角走出,上前牵住了细柳的手,细柳骇然惊住。
“是我。我们说说话儿。”
“……你……”细柳惊骇地看着她,再看看自己的手,“你怎么捉到我的?”
“碧影傀儡舞吗?”她笑着。
细柳这一次在楼下行走时,身影在雪中似烟似雾,她是为了避开内宅女番子巡查,用了碧影宫的身法。
这可是苏锦天的师弟师妹才能学到的不传之秘。
竟然是碧影宫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