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夕晚感觉到了灯光。
乌老档像是看了看她,提起手里的灯笼照着她,她连忙收敛杀机装傻瓜。
她寻思着,封小楚呆滞的眼神是什么样来着?且自己穿的是青袍,不是灰袍,但她记得在地牢里的傀儡们,就是有灰、青二色的袍子。
而且,这么冷的天,只有傀儡才不怕冻,穿单薄袍衫儿呢。
++
乌老档也在疑惑,怎么觉得这傀儡有点陌生?
虽然都是青袍头罩,露出半截儿黑发和额头,是个女傀儡,但感觉就是有点诡异,他也不知道这女傀儡长什么样,因为以前没看过。
他取出小哨子,轻轻一吹。曹夕晚听到了。
她跳出了柱子,睁开了双眼,呆滞无神一如封小楚。
乌老档这才点了点头,若不是真傀儡,绝没有人听得到这声音。
他以前在宫里宫外都试过的。
真是没见识的死太监。她能揣测到乌老档的想法,她跟着乌老档,蹦着蹦着,从侧门走出了大殿。她偷眼看着天上的微云寒月,寒风嘶啸如鬼啾。这真像是僵尸出世的天气。
宫道黑暗,乌老档腆着肚,提着灯,轻易绕过了宫中太监、侍卫的巡查。
这倒是早在曹夕晚意料中。她本来就揣测,与南康侯合谋在宫里管着傀儡们的,一定是太监,一定是位大档。
否则这种傀儡,很容易惊吓巡夜宫人。
她直着双腿一边蹦一边心想,老乌他一定不知道,无声笛实际上有声的,是极为轻微扭曲如同空气中的风声,就算是绝顶高手也会忽略过。
但她不会,因为这有点像是泣风萧的声音,是以音制敌的奇门兵器吹出来的!象奴们的鞭风也是如此。
++
入更了。
乌老档走走停停,他身边没有随从,提着一盏白纱六角宫灯,照着他眼前的铺砖宫道。七拐八弯,他不知往哪个宫殿去。她仔细分辨殿阁的方位与规格,像是过了皇后的康宁殿?
乌老档居然是皇后的人?
不可能。她想,果然,他又出了内宫西门,但曹夕晚能看出方向,他一直沿着内宫宫墙走,她终于不耐烦,暗骂着,这死太监难道是哪个宠妃的狗腿子?要墙头马上送傀儡?
这是要把皇帝的傀儡拉出遛弯儿吗?
她缩着头,不悦地想,好冷!冻死她了!
她是个服了碧珠的病人,是病人哇,不能半夜吹冷风的。柳如海一定要说她会发病。她暗暗叹气,只能小心调动内府丹田里碧珠的药力,慢慢让身体暖和起来。
本来这些药力,她想留着用,至少出宫前就用这些药力撑着,宰了凯凯。
第二颗碧珠不到万得不已,她没打算再服下。
++
惨淡弯月,遍照宫禁。
宫道岔道口,柳如海在月光照不到的暗处愕然止步,他探头一望简直不敢相信,乌老档身后跟着一个阴森恐惧的蒙面宫人,分明是傀儡。
但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他追进宫跟丢了的曹夕晚。
“怎么了?快走,侍卫要巡到这段来了。”接应他的牛紫金悄悄问他,也看了曹夕晚一眼,“那是傀儡。他管着的。下回见了千万别靠近。那东西比普通高手能强上三四倍。”
柳如海看向牛紫金,他摇摇头,只悄然和他转进了宫中药库,在无人值房换了衣裳。牛紫金最近与太医院协理宫中药库,这座药库与内宫只有一墙之隔。
“乌老档这是去哪里?”柳如海轻声问。
“应该是最后头的长春宫,那里早没用了,几个老宫人住着。连冷宫都不算。上月报上来主殿渗水要倒塌,乌老档前阵子叫人在修理。每天会去看工程。”
柳如海隐约察觉到长春宫里恐怕有问题,就是不知道曹夕晚远在宫外,哪来的消息?
他叹着曹夕晚这是爱操心的命,大冬天半夜里穿个薄衫儿在宫里乱逛,也不怕自己的身体扛不住。好在他倒是知道,本来在地道中,她甩下冯均卿只顾追赶老太监,自然是为了杀掉代王妃灭口。
“陛下这两天有什么旨意?对代王?”他问。
“周王爷在国丧的头天就来告了一状,说是发现代王府里收容不明来历的江湖武人。意图不明。陛下让南康侯回离宫去看看代王的情形。但听说离宫那边出大事了。”
++
曹夕晚一路蹦着,跟着乌老档进了长春宫。
两廊下全是破屋子,廊前乱草丛生,窗后有灯,有老宫人的咳嗽声。但老宫人耳背,没察觉到乌老档带着傀儡来了。
正殿前果然放着不少修屋子的木头、砖块,堆着泥灰。她看到主殿东角有一个大洞,露出了屋梁。乌老档进了殿,在半塌的西面殿墙上居然搬开几块木板,她一眼看到了夹墙。
殿中,站着不动的她,隐约察觉到了这长春殿里的秘密,不是她,别人还不知道呢!
长春宫这一带接近北宫门,后面一里地就是北宫门一带的太监群房。司礼监值房也在北宫门。
这一带沿着宫城城墙,本来就是南唐皇宫的旧址。
长春宫,本来就是一二百年前南唐国主妃嫔的内宫殿阁。
乌老档轻轻抽出了几块砖,就走进了夹墙,她诧异怎么不叫她一起,这摆明了就是乌老档胆小,发现有夹墙后要带个傀儡一起去探个究竟。不是吗?
接着,她就看到,乌老档扛出来一具尸体。
“……???”她这是看到了什么?曹夕晚也有些震惊,宫里可以随便杀人藏尸的吗?虽然对她来讲不算是难事儿,但乌老档干这些事的能耐,应该远远不如她哇。
乌老档把尸体靠在墙上,便让曹夕晚看出了不对劲,应该是一具风干了的女尸。
死了很多年了,身体都缩小。头发丝上还有很值钱的红宝石金花钿。至少也是位妃嫔吧?
“干爹。”居然有太监的声音从夹墙里突然响起,在漆黑破殿内,仿佛地底鬼魂呼号,悚人耳目。
曹夕晚不动声色,她内府的珠子药力已经贯通全身气脉,耳目更为灵敏,她早就察觉到夹墙里另有一人。
夹墙里居然走出来另一个年轻太监,借着破殿里的几片月光,她倒是马上认了出来,是乌老档的另一个干儿子小郑。蔡贵嫔殿上的郑掌事。
这小子瘦瘦细细的,自己就像个干尸,不如另一个干儿子小赵长得俊俏像书生。
他背出来一个大包裹,放在了尸体边,曹夕晚一听包裹碰地的声音,眼睛就亮了,是财宝吗?这难道是夹墙里藏的无主财宝?她偷偷拿走的话,他们也只有自认倒霉!
“查清楚了?”
“查了,儿子这两天在里面转了转,这尸体的事与咱们无关。”
当然无关。曹夕晚鄙视着,这尸体干瘪成这样,死的时间至少在太祖立朝之前二十年了。死太监们在宫里就是少了见识,见的尸体太少。
小郑细细说了,夹墙里原来还留有刻字遗书。这干尸就是个饿死的妃嫔。
“凯老公,先去内牢了——”
曹夕晚大喜,果然没找错地方,她就料到射殿那地方能藏傀儡,未必不是凯老公藏人的地方。多少有点线索不是?
小郑弯腰禀告,只顾着低头交耳,便还没有发现,殿中静静站着一位阴森女傀儡。
曹夕晚寻思着乌老档这是要进夹墙,去内牢?必定有阴谋。她跟着去,可得把握机会撒出毒粉,杀人灭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