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莹刚牵着马进了城,便接到了带他阿兄信的万里,他随意地打开纸条,看了一眼落在百衣身上瞬间和长风打成一片,被百衣给喷了个响鼻的万里,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温声道,“阿兄似乎认错了你的名字,我下次给你们都系个木牌吧。”
万里似乎听懂了,对琇莹的偏心不满的嘤嘤着,好像在说,是你哥认不得我,不是我的错啊,我甚至没敢啄他,但你还要给我绑木牌,你没有心。
琇莹一把捏住鸟嘴,“吵。”他眼中还是温柔的笑意,可让对危险感知非常敏感的那两只鸟后面的背羽顿时竖起,缩了缩脖子,不敢在出声。
他直接去了赵王宫,背后着两只安静的鸟的百衣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这个形象相当奇怪,但是一路之上看守赵王宫的秦人士兵都只是恭敬行礼,言呼公子。
琇莹轻声与他们每个人道,“三日后,大抵那些赵国的财富就都统计好了,我接了王上命令,让王将军准备走的时候会给大家分一些。大家都累了这么久,得多拿,留着回去娶媳妇,可不能委屈了心上人。”
不少人闻言都红了脸,在其他人打趣的目光下嗫嚅的答应了。
琇莹一路浅笑,走到了关押老赵王和他的家眷们的地方。门前的人见琇莹来唤了声公子,便打开了门,琇莹与他们点头示意,然后带着他的马和鹰进去了。
他身上没有一点配饰,穿得跟参加赵王的追悼会似的。一身玄色到底,还未到及冠的年龄,连头发都只是用同色的布条绑着。
不说他是秦琇莹,这一身打扮别人都不会想到秦国公子身上。
他只是在左手上带着弓弩,右手的大拇指和中指上都带着一枚比普通戒指稍宽一点的用骨头打磨的表面粗糙的戒指,这并不是秦人供不起琇莹戴更好的,而是因为这是琇莹常年使弓保护手指所必备的,不少武将手上都会戴着这种戒指。
所以他这身打扮很是合理,可是从赵王的角度来看,他穿这一身见他便是失礼至极,更别提身后还带着鹰和马,这简直是对他这个赵王表示无比的轻蔑。
琇莹看着他还没说话,就兀自气得不行的老赵王有点疑惑。他虽然巴不得老赵王早死,可又想着从他嘴里套出钱来,于是只好不耐烦地上前帮着被缚着手脚的赵王家眷们,蹲下声给要厥过的老赵王按人中。
他轻笑着将自己的弓弩,贴着赵王的脸,让他清醒一点。
“该说了吧!给你好几天时间了,我想你已经考虑好要儿子还是要钱财了。对吧?”
冰冷的弓弩,和少年浅笑却含着碎冰的眼睛让赵王浑身都凉透了。他颤着手,苍白的头发乱糟糟的像蓬草,他的身体也无声的抖动着,恶声恶气地道了一句,“贱竖!也敢妄图我赵国宗室累世的财富,尔这个秦王政身边的伏膝之犬也敢!!”
琇莹笑得开怀,他也不跟赵王说了,直接让门外的人把隔壁关着的公子迁给拉了进来,他太开心了!
他本来以为赵王这贪生怕死的家伙肯定会
说出私库的位置,没想到还有一点志气。那就别怪他心狠了。
他让人给公子迁和赵王松了绑,倚在百衣身上笑着给他俩各扔了只匕首,可说出的话却让赵王软下了身,“生死局。一方不死,不休。胜方,我自放了。”
那公子迁不动,只用仇恨的目光看着琇莹,琇莹立马抬起弓弩,那箭上还带着干涸的血痕,朝他的眼睛上射去,一时之间血光四溅。公子迁捂着不断流血的眼,在地上哀嚎,琇唇唇边带笑,目光寒凉扫视了周围准备扑上来查看公子迁伤势的那群女眷,让她们只得抱头痛哭。
琇莹不理会他们,只是对赵王道,“现在你们公平了,快开始吧,若让我等太久,你们晓得的,我的脾气耐性都不好,若我不耐烦了,你们两人都得死,一个可都活不成了哦。”
他的话语轻柔,玉面清隽,若是忽略他手上弓弩,当真是如切如磋,端雅和熹。
赵王看了他一眼,喘着粗气,然后慢慢地向着疼得在地上打滚的公子迁。
琇莹不出意外听见了刀刃入心的“扑哧”一声,他看见公子迁不敢置信的另一只眼,然后不顾流血的伤口,凭最后的气力一把将赵王压在身下,拿着匕首就往赵王身上扎,一边扎,一边骂,“恶父,恶父该死!”
琇莹勾起唇角,有些讽刺,冷冷的看着这一幕,揉了揉万里的毛,在心中嗤笑一声,“这就是他们这为人称道的父子亲情,真是可笑。这出手比我还凶残?”
若是我,便是挫骨扬灰,也得拼着命反杀,护着我阿兄出去!
真是看不惯,他上前一脚把心口流血的只剩下一口气的公子迁踢到了边角,众多女子流着眼泪哀嚎,他也不理,只对公子迁轻轻笑了,手起刀落,剁了他的手腕。
“我不知曾是你赵的哪位,曾让我阿兄作箭靶。但也无所谓,因为我会迁怒,所有我留下的当时在邯郸的适龄公子也好,贵族也好,就一起留下手臂偿我阿兄幼年之苦吧!”
而我阿兄身上的三十六条鞭痕,和四道箭痕,得偿命!
他笑着从腰间取下自己的马鞭,递给身后的士兵,让他们直接向下抽,“我阿兄身上有三十六鞭,我只好打你百鞭以慰我心。”
他无视了那些人的哀叫和痛哭,只是走到了被扎了一身洞的赵王的身边,他蹲下身子问已经进气多出气少的赵王,“快死了呀,你若告诉我我想要的,我就帮你,好不好?”
赵王的喉咙喘不过来气,他已经怕了这种因不断失血而产生的寒凉感,他拽着琇莹的手,带着求生的渴望,他断断续续的道,“在赵王宫我的位置下有一块地砖下有个机关,只要一按,便有一个密室,那里是钱。”
琇莹点头,甩开了他的手,“我帮你,帮你。”
他起身笑着给了赵王一箭,轻声喟叹道,“我帮你早下黄泉,不然一会儿,人多了,你年老,抢不到那投胎的好位置。”
然后便带着打公子迁百鞭,把公子迁都打成一团血肉的秦兵和自己的飞来飞去食公子迁的肉的鹰和马
带了出去,锁了门,准备令人找金子去。
他吩咐了其他人去找金子,顺便把他们装车,让王翦将军来拉走,跟军队们一起归秦。
他等众人都走了,才慢悠悠地把这群独立于赵王宫的宫殿的门全部上了锁。
他手中拨开墨家用纸改装的己经技术半成熟的火折子,点点火光窜出来,他将火折子扔了在地,任由火遇易燃物燃起。
他在火光下笑得从容优雅,“赵王误打翻烛台,火势太大,救不活了。得厚葬,我可不能被人笑话无礼。”
他看着火势燃起了,确实没一人逃离,这才划下了自己手中名单上的第一行,“赵公子。”
他又带着一批人去了他们当年呆过的赵家,他拉着自己的长长的死亡名单,从那条街的各户中将人找出来,他划去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让人牵着他们,直接拉到城郊烧了,坑杀容易带瘟疫,还是烧了好。
那公子穿的朴素,似是没有听到那些人见到他面容时的咒骂,他只自顾划去自己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
哎呀,听别人骂他,听多了,皮都厚了。他有些想笑,他们骂得水平不行啊!
直到一个人骂完他之后,大骂阿政,“狗娘养的杂种,当年就该趁他两三岁走不稳的时候,给那个狗崽子杀了。哪至今日之祸!”
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敛了,他的右手上前扼住那个说话的人的喉咙,他也不笑,目光犹如冰刃,周身的压迫力似乎要化成实质,把这个人碾碎了。
他左手使劲,向这人脊骨锤去,那个人被他这毫不收劲的一拳锤得骨崩肉裂,他也不停下,就继续往下锤,另一只手死死的扼住这人的喉咙,不让他发出一份声响。
直到那人没了气,他才将人甩了出气,少年的全身溅得都是血,一两道血印子就在他脸上,他原本冷白纤长的手指上面也沾着血肉,让这少年看上去仿若恶鬼,他接过士兵给了布,擦着自己的手,低声的道了谢。
然后才声音沙哑地警告被绑的所有人,“辱骂我无妨,毕竟我是下令杀了你们的人,就算变了恶灵,也尽可来杀我,不过就是看谁先死罢了。”
他说的平淡,“尔等若敢辱我兄长,我不介意送你们九族一起下去!”
片语只言,尽显亲昵爱护之心。
他来此,不过是为他稚时,阿兄替他挡下的那一身伤。
他尚幼时,不知道自己与阿兄是质子,阿兄将他保护得很好,自荀先生走后,阿兄就从来不让他出去,只是自己出去。
他彼年天真,只以为兄长是去谋生,阿兄让他乖乖等,可他啊,本来就是表面乖巧。
他从没有跟他阿兄说过,他曾偷偷跟过他出去,他见过他阿兄跟着一个倨傲的少年,被他使唤的像个奴仆,他在那个墙角偷偷地看,远远地看,然后掉眼泪。
他又怕兄长看见,会伤害他敏感脆弱的心,他只跟了一段路,便匆匆地跑回去。
他很笨,也不知道怎么办?他曾以为只是没有钱,他只要
去做纸卖纸,阿兄便不必再出去?_[(,可阿兄说要搏命。
他不懂这些话可他害怕,害怕阿兄真失了一条命。他于是想着每天都偷偷地辍在阿兄身后,他不敢近,不敢远,只敢默默地看。
他看见了华盖金车上的一群少年,把阿兄和另一些人当成箭靶子,他想扑过去,替他阿兄挡箭,可是他不能出去,若是出去了,阿兄定会更难过,阿兄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他不想在他眼里落下狼狈的模样。
他知,他知。所以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他用手臂捂着自己的嘴,蹲在角落里流眼泪,他把自己的唇舌咬烂了,才忍住那一声声呜咽。
他怎么办啊?
那群少年人嬉闹着离开了,在土堆里的阿兄将自己身上没扎到要害的箭拨出,随意包扎了一下,又掸了掸自己身上的灰,才接着往前走。
他见他装作没事走了好远,才跑了出来,捡起了那只箭,他将那支箭的箭头取下,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
我也是在那时便想着去射箭,我要射出最准的箭,将这只箭再次射回去,一定要射中这些人的心脏。
我的箭射中了,我射中了为首那人的眼睛,我一把火烧了他们,烧尽了当初这绝望的时间。
他们现不过灰烬尔!
他轻笑着,拖着一声血走过他和阿兄幼时常走的小路,阿兄永远不会知道为什么他受了伤的时候,琇莹总会在一些他回来的路上,忍不住疼的时候,跑出来,撑着他走过这条路。
阿兄也不必知道,琇莹的恶念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流血中悄然滋长。
阿兄说,不必在意,不过过去尔,只不过是些许风霜罢了。但是要逐一清点那些人,不然幼时凄苦便白受了。
琇莹会点头,温和尽是,但他永远不会跟阿兄把这些当做磨练,他只会觉得,他们欺负了便是事实,我要牢记,他们必要付出代价。
我怎能让你我凄苦白受,欺你无力之人,必逐个清点。
阿兄,你高坐,莫要再沾霜雪了,我替你挡下来,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