琇莹把自己备好的礼物放在了阿政枕畔,又将自己写完的《禾莹传》交给了济,让他转交给娱乐小报。
他走时是清晨,晨雾都没有散,他和郑国还有硕翻身上马等着无且。
夏无且没有来,倒是一身男装的嬴青邑策马而来。
“公子,我师兄人生地不熟的,被陛下换下来了,我来替他随你走一趟。”
琇莹点头,他到底没带庖厨,只带了几包干粮。
他策马扬鞭,身下百衣如离弦之箭一样窜了出去。
走吧,咸阳好,记得归家。
西瓯国主最近行猎被恶虎袭击,多亏得一人相救,而今那人可算鸡犬升天,被国主赐了住宅,请进了王宫中授小国主诗书。
刚被国主宴请后,琇莹与青邑她们往回走。
他瞥了一眼后面跟着的侍人,青邑便故作娇蛮的的模仿着那老头的模样,似乎是被惯坏了。
“先生救命之恩,寡人没齿难忘。”
琇莹抱拳掩唇,轻咳几声,一副病秧子的模样,好像风一吹,他就要消逝了。
他操着熟练的邯郸话,一边咳,一边叱骂青邑。
“暴秦之欲无厌,你我早已不是赵国的公子与王姬了,能得国主怜悯,有一席安身便是大善。”
青邑作出心疼模样上前抱住琇莹的手臂,“兄长莫站在风下了,咳得又重了。听说那小国主聪慧,通晓书文,或许能与兄长有话说呢!”
琇莹又咳起来,“小国主如何,你莫多置喙,且随我归去。”
他招手让硕扶住他,便回了屋中休息。
青邑扫过屋中的侍人,确定他们的领头人。
硕坐在那里给琇莹摆吃的,郑国作个样子给琇莹把了个脉。
他啥也摸不出来,但就生背出青邑平常爱说的活,他老神在在的摸着长须轻叹,“公子,戒忧戒燥啊。”
琇莹手紧握成拳,憋着不笑出声,他用眼神嘲笑郑国,“神经病啊!”
青邑在他身边与硕打着手势交流,“屋门口盯稍的四个,底下打扫的有五六个,但好像彼此不太对付。”
一群是国主派来监视的,一群是各方贵族来刺探的。
西瓯是个不算国家的国家,分封分了个稀碎,大小封君不计其数,个个有兵,管着自己的地。所以这些贵族只派一拨人过来是瞧不上他。
扮演哑巴的硕也以手势回话,“知道了,公主。”
百越之地过于湿热,琇莹怕热,面对菜一口都不想吃,就让他们先吃,自已只在旁边喝水。
译吁宋第一次见到琇莹就是这幅场景,身边的人在吃着饭,他自顾自跪坐捧杯慢吞吞的喝水。
乌发雪肤,凤眼轻阖,宽袖绸袍委地,更衫得腰不堪一握。
他本来想来给他的新先生一个下马威的,现在发了呆。
轰隆轰隆。
十五岁的译吁宋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耳
朵尖红了。
这男子生得比他母妃还要好看。
琇莹听见脚步声,向外望去,“何人?”
见他望过来,呼吁宋忙低下头,不与他对视。
硕本欲起身,就被郑国拽住了,别去,这是公子的工具。
青邑抹了一下嘴,看译吁宋羞答答的走进来,跪坐在琇莹面前,悄悄的翻了个白眼。
狗迷日眼的鬼东西,觊觎我家公子美貌。你那色眯眯的阿父见了我家公子就走不动道了,要不是硕打死只老虎威慑一二,他就要强掳妇男了。
她手中的毒药小瓶被她把玩着,你要是在大秦,这样盯着我们公子,陛下必先送你阿父下去,再送你去陪他。
琇莹让青邑给他倒杯水,然后面对着译吁宋眼中近乎赤裸裸的欢喜,他下意识的避开,拳头紧握,低垂了眼睫,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没见过长得好看的男人吗?好想捅死他啊!
但他到最后只是装作咳得嘶心裂肺,喝了一口水才沙哑着噪子,慢条斯理与译吁宋说话,“小国主一路匆忙,是有什么要请教的吗?”
他轻柔一笑,呼吁宋的脸又红了。
“是,是想请教先生,我前些日子读从秦地传来的《尉缭子》,上书“民非乐死而恶生也。号令明,法制审,故能使之前。明赏于前,决罚于后,是以发能中利,动则有功。”我甚惑矣,我父算得治国有方,明赏善罚,我军队也算齐整,何以困于一隅?”
琇莹轻笑,面带鼓励的示意他接着说。
“先生觉得我西瓯可否如那秦王一般统一天下?”
琇莹面上无波无澜,甚至有些激动,心中却嗤笑不已。
我阿兄像你那么大时,早已经洞悉大秦隐忧,韬光养晦了,你却连自己西瓯的真实情况都不知道,你西瓯世族根深蒂固,国家四分五裂,各行其事,竟妄谈统一,竟妄谈与我阿兄齐肩。
愚蠢又自大的莽夫或许比起老昏君更适合做刀,他眼波流转,忽然有了更好的主意。
他面上做出激动模样,甚至轻咳两声,要人拿笔和绢帛,掷地有声地回他。
“自然可以。小国主有志,我观小国主天潢贵胄,额生日光,乃是帝王之相。待先生想出办法,就与小国主说。”
语调带着渗进骨中的温柔,他提笔根据译吁宋的描述画出舆图。
译吁宋又一次盯着他微笑的侧脸发呆,先生飘渺像是天边一朵清凉的云,但他一笑,仿若一触手,便可入怀中。
“先生不着急的。”
琇莹又与他说了两句话,便借口喝药休息让他先回去。
“公子,把这小子毒死算了吧,反正用不上他,跟他那老子一样一直色眯眯的瞧你,还想摸你手。”
青邑暴怒在布帛上写下这句话,墨迹已力透纸背。
琇莹却轻笑起来,“稍安勿躁,我倒觉得这小国主十分可爱。”
愚蠢的可爱,比他老子还好忽悠。
青邑便不再言,她将自己制的毒药瓶递了琇莹,公子心里有数就行。
她给琇莹把了个脉,有些忧心,凝眉叹气,在布上劝他,“脾胃虚寒,公子还是多食些。”
琇莹擦了一下额上的汗,点了头。
“没想到我第一次收徒收的是这个货色。”
他不由感叹,郑国见了布帛上的抱怨就笑。
“这小子志大才疏,好高骛远,若是成事,必是骄横跋扈。公子选他,更合适。”
琇莹轻笑,“璨也是这么想的,先生。”
译吁宋相当喜欢自己的新先生,不光样貌清美,风光霁月,且待他若子侄,溺爱宠纵,大力支持他的志向,还愿帮他收拾烂摊子。
一年了,琇莹也适应了自己的新身份,至少他那一把毒把所有人毒死的念头不再每天来个十七八次,就是每每面对一个没有自知之明,只会看着他露出色眯眯的笑的蠢货,偶尔会忍不住自己的脾气,想回秦的心思越强烈。
每当这时,他都会找些事把这蠢货支开。
比如,他当呼吁宋老师的第五个月,利用身边的探子们报信的频率将译吁宋的亲爹,那个时刻想占他便宜的狗东西给毒倒了。
很正常嘛,无毒不丈夫,他就洒了点毒粉在那些大丈夫身上让他们带点毒。
这老东西这个虚得啊,几次就被放倒了。
他府上的探子们就很坚/挺。
那老东西昏迷不醒了,只会在床上嗬嗬地喘气,还没断气呢,他的妃嫔们就准备各攀高枝,欲说还休的赶来看他断气的西瓯封君们抛媚眼了。
他的几个儿子在他的榻前也就哭,一点儿都不经事。
译吁宋倒是稍显成器一些,他彼时正在与琇莹比划着地图,他闻言面上顿时浮现出了悲痛,可琇莹却还窥见了些兴奋。
兴奋?他父亲死了,为何会兴奋?
“先生,你我大计或可将成。”
琇莹忽然知道了为什么这么快这老头就倒了,原来还有他这个好儿子的手笔啊。
但他还是扯了一下唇角,咳了两下,“臣知小国主定能如愿,而今还是国主的身体重要些,小国主快去。”
译吁宋点了头就往王宫里疾行,他到了门口还回了头,就见琇莹公子立于廊下,依旧温朗如月。
他拂袖,让他回去休息。
先生,一如既往的单纯。
琇莹却见他的笑觉得齿冷,那老国主不是个东西,可对译吁宋没话说,而今他去,就是去逼死亲父的。
真是利欲熏心,不可理喻。
可他越急,越好。
百越这地,现在九月份了,依旧湿热还带起大雨,。
琇莹坐在屋里听雨声,闭目养神,心里想着的是大秦的海军学院和外交的筹办是否顺利,还有孤儿院的提案是否被兄长打回了,张苍是否能压住巴清,西边的丝路,阿兄的身体,这天真让人烦躁。
好吧,只是无边细雨似离愁。
郑国也在他旁边一起听雨声,“公子,一会儿人来请我,我要推一把吗?”
琇莹眼闻言睁开了,眼眸黑沉,幽暗似海底,古井无波。
他想做这天下霸主想疯了,用不着你,他自己就能杀了他父。青邑去采药了,你就按她原本说的做,不要打草惊蛇。?”
郑国应是,硕给琇莹端来了补药,百越湿热,尽管青邑尽心调养,琇莹也根本无法完全适应,食欲不振又加重了些,又瘦了些。
琇莹接了,一饮而尽。
他对大秦的思虑无法停止,他对阿兄的留恋无法停止。
他只能提笔写家书,写了一张布帛后,他的思念几乎就无法克制,他捂着自己的脸,苍白的手上青筋腾起,他的眼角无意识的沁出一滴泪,太隐秘了,无人得见。
郑国将茶炉点着了,火光窜起。
琇莹将这一张布帛放进了火堆里,怔怔的看着他的思念化成灰烬,明明灭灭火光照着他的脸,他的悲伤已经快要漫出来了。
硕看得心疼,“公子,今日做了鲈鱼和虾,你要不要尝尝。”
琇莹点头,他拍了拍郑国的肩,又恢复了从容不迫的模样,“我们先吃点东西,还不知道要去多久呢!”
果然很快译吁宋以长子的名义诏新医,请郑国为他父亲医治。
郑国应是,拎了青邑的医箱就走。
琇莹也一并被他的侍人请去了王宫。
国主的榻前译吁宋哭得不能自抑,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丑得很。
琇莹跪在最末席,感到反胃。
而床榻边的另一个主角,有口皆碑的神医郑国此时正在把脉,然后胡扯八道,他做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他老脸一红对着译吁宋道。
“这是与人欢好过多。在下没法治啊!”
郑国刚一说完,底下的莺莺燕燕眼风都吹得更狠了。
琇莹眉也稍抖了一下,他万没想到青邑下得是那种药,他看向那上面腿还不时抽搐一下的老头,觉得青邑真是,真是干得漂亮。
他低下头,轻勾起了唇角。
快了快了。
果然译呼宋没让他这先生失望,老国主果然第二天就死了。
译呼宋顺利登上了国主的位置,可他是个光杆司令,底下的各封主哪里会服他一个未见寸功,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一个个都不太搭理他,更有甚者,居功自傲,当众羞辱他。
他没有办法,只能在宫里打砸,甚至为了报复封君,美其名曰,为他父亲声誉,让那些妃子老实,将那些被各地封君讨要的妃子侵犯了。
若有不从的,便使人勒死她们。
琇莹得了消息后,气得发抖。
畜生!
他是喂了野心和骄横,但也同样教他诗礼熏陶多年,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竟教出了这种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就伤害比他更弱小的人的畜生!
他闭上眼,他一步一步牵引,
亲自放出了这只怪物,那些无辜之人的泪是他的错。
他认。
只要大秦百姓少流些血,他背着这血债也无妨。
“公子。”硕唤他,这与魏国那次太相似了,他真的担心公子如当年一样自责自苦。
琇莹起身,露出了一个笑,他虽清瘦,身姿如松,大风大雪压不住他。
“走吧,我们去见我的好学生,身为先生,该为他排忧解难了。”
畜生解了忧,重拾骄心,才能被他牵着走下一步。
他是大秦公子,刀子下去了,只要不是大秦的血,他都往下捅。
“王将军与我说,无论我此刻是仰首,还是低眉,都是向前。倒不如再向前些,早日归家。”
我阿兄亦道,他为倚仗,此局我开,掀桌与否,也由我定。
硕扶着他上车往王宫走,听他轻声慢语,不由自主笑了一下,他与公子少年相识,知道他有多心软,又敏感又多思。
公子从昔年伤疤中走出来了,他为公子高兴。
“公子而今不自苦不自哀,不仅刚强更有韧劲了。”
琇莹笑出声,虽装的是惯常的体弱模样,可眉宇间神采飞扬,璨然的像珠玉。
秦琇莹,秦皇的掌珠就该是这样子的。
“走吧走吧,你平白煽情,现在有了孩子,越来越像老妈子了。”
虽然是嫌弃,但是还是任由硕报复给他的玉系了个死结。等系完后,才摆弄死结,幼稚的轻哼。
“你就是这么对待你家子最喜欢的公子叔父,回头我就告状,让他们都不理你。”
他话音刚落,车就停了。
硕给他理了一下顶子,直接下了车,琇莹的气势立马变了,又成了个弱得风都能吹跑的模样,他迎风轻咳两声,人设端的是多愁多病。
硕看他做作的模样,将手伸了过去。
琇莹扶着他,一路刷脸进了译吁宋所在的宫殿,他还没走近呢,就听见女子的哭叫声和鞭子的抽打声,等他到门前,就听见了不堪入耳的叱/骂声。
琇莹隐晦的闪过一丝厌恶,看了一眼这正午的日头,没有说什么,只是咳了几声。
旁边候着的侍人见了他,脸忽的一白,忙想领他去别处。
“先生,国主正在议事呢!”
琇莹也不为难人,就准备与人走了。
只是他还没抬步,门就开了,“把这个贱人给寡人拖下去。”
译吁宋全/身□□,脸上溅着血,手里拿着马鞭也全是血和一些带皮的肉,身下的女子早已伤痕累累,进气多出气少了。
译吁宋满眼戾气,不屑的冷哼,又踹了女人一脚,想点侍人把人拖走,就看见清雅隽秀的琇莹站在门前。
他顿时将自己的外裳披上,赤/裸着胸膛,凑近琇莹,唤了一句先生。
他一上前,血腥味和麝香味钻进了琇莹的鼻子,他忍住呕吐和想提刀杀人的冲动,笑得温柔。
他装作咳得嘶心裂肺,与译吁宋拉开了距离,声音轻而又轻,“宋儿,我闻得你久不临朝,便想着你是否有疾,想着来见一见你。你而今身子康健便好。”
他又咳了两声,“不要跟我似的,是个病秧子,见不得风,病歪歪地也不知道能活几年呢!”
译吁宋闻言有些动容,他只说要洗澡,让先生等他。
琇莹忍着恶心,摸了摸他的头,“不着急,先生等你。”
译吁宋嗯了一声,笑着离开后,女子已经气息奄奄,被几个侍人粗鲁拖了出来,这些人惯是踩低捧高惯了,此时就是连声让琇莹离远些,不要被血脏了身。
琇莹握紧了手,然后慢慢松开,他让这些人停了一下,脱了自己的披风覆在女子的身上,语气温柔,“好歹跟过宋儿一场,也不好再受了风。”
女子被这披风掩了个严严实实,保下了最后一份体面,她干涩地唇角,吐出了个气音,“多谢多谢。”
低得只有琇莹听见了,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又骂了一句畜生。
译吁宋刚洗完澡后,兴冲冲出来了,然后就见了还等在原地的琇莹。
“先生。”
他上去色眯眯的想要牵琇莹的手,被琇莹很快以向后的动作格挡了。
“先生,我牵一下你都不行吗?”
美人在侧,这么长时间他牵都没牵过,实在是让人气愤。
他抱怨着,伸手就要抓琇莹的手,满眼的戾气。
琇莹又躲开了,他不耐烦,眸中隐带着被忤逆的杀心。
“先生是恃宠而娇吗?”
琇莹摇头,又掩唇轻咳了两声,他装作听不懂,耐着性子解释,“宋儿离我远些,我着了风寒,你莫被染上了。”
果然,一听他风寒传染,译吁宋自动与他保持了距离。
琇莹暗松了口气,又是掩面轻咳,“宋儿所思之事,我今日理出了个头绪。”
译吁宋却吐出了口粗气,面色有些狰狞,气哼哼地抱怨。
“我现在都被几只虾米给戏住了,还谈何大事!”
琇莹忍不住想扇他,艹,他脑子里都是水吗?一点困难都受不得吗?
但他还是忍住了,他轻笑着,用平生最柔和的音调劝慰道,“此番并非是抱怨之时,现在应披坚执锐,大干一场。”
他让硕展开图,直接在道上就给译吁宋道。
“现在你需要一场大胜,让四方臣服,树立威望。你去诏那些封君去集合兵力随你征讨夜郎,夜郎国弱,以宋儿之勇平定此地必如探囊取物。你只管与封君们说攻破夜郎后人财任他们分,自然能让他们服帖。”
译吁宋在他纵容下早己习惯了他帮自己谋划,闻言就想到自己征服四方后的快感,当即便抚掌大笑。
“先生是寡人的管子。”
琇莹心里骂娘,他看《管子》看的就是这,呵呵。
他面上却轻笑,“我主是齐桓,我才可为管子。”
他这一捧让译吁宋更加高兴,他迫不及待的回去要召见那些封君,让琇莹随他一起去。
琇莹摇头,苦涩一笑,“我一外乡人,在王侧,恐封君们忌讳。”
译吁宋转念一想也是,就让人送琇莹回去。
“先生回去休息吧。”
琇莹又咳了几声,施了一礼,目送他离开,而后低下带着明晃晃的厌恶的眉眠。
硕长出一口气,为了那个疯子点了一盏灯,得罪了公子又没本事,他公子虽然看着清瘦,风一吹就能跑,可全是力气,徒手能敲碎老虎脑袋的凶残,他都不敢想象这人的下场。
琇莹慢吞吞地往回挪,跟硕说活。
“硕,我想吃那个鱼羮,给我煮一碗吧。”
硕坚持自己哑巴的人没,咿呀一声,同意了。
公子心情好,多吃点好。
然后郑国就端了一碗黑漆漆的羹上来了,琇莹见了,差点没被那腥味给击得晕过去。
“你是想谋杀我吗?先生,译吁宋没搞死我,你一汤羹把我送走了。”
郑国也不好意思,脸一红,那个这屋里的几个做饭的侍者都被迫殉葬了。
青邑也不在,他和硕第一次做饭,也没想到这么差。
都怪这里太落后了,连个铁锅都没有,他大秦可是人手一个。
琇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脸,让他把这黑暗料理倒掉。
然后自己进了厨下剐了鱼鳞,片了鱼片。
厨房里就他俩,硕一脸的灰,哼哧哼哧地刷陶罐。郑国被琇莹给逼着退出了厨房,在外面劈着柴火。
硕支了架,点了火,又给琇莹煮了水。
琇莹手脚利落,三下五除二给罐里涂了点膏油,剁了鱼骨煎香,才倒进草药水煮沸。然后下了鱼片,又下了米和盐。
他坐在罐边,搅着长勺怕受热不均,米是夹生的。
火光影影绰绰,给他在墙壁上落下了一道温柔的剪影。
他没带在大秦常戴的玉冠,青丝如云仅用一根布带绑在尾处,几丝发落在腮边,那双脸依旧温雅俊美,他抬眉轻笑,陋室生光。
皓月万里,公子如玉,无怪乎那对疯父子一见公子就挪不开眼,。
琇莹看着差不多了,一把把布巾覆在罐边,拎大罐和一大罐粥跟拎小鸡崽没区别。
郑国闻香后也不劈柴了,就跟上去了。
公子的鱼羹好香。
琇莹舀了一勺,依旧是慢悠悠的动作。
“先生的新图画好了吗?刀要出门了。”
郑国嘿嘿一笑,把他重新画好的水渠分段图交到琇莹之手。
“公子且放心。这些分段建成后,陛下只用几天就能补完全段,到时大军顺流而下,直捣敌营。”
琇莹接过,将自己的图递了过去,笑起来,“我应了兄长给他在百越建一座大宫殿,虽不着急,但先生给我先看看。”
郑国笑眯眯的接过,看着图纸上宫殿的架势
和样式,快要笑晕了。
“公子不让陛下建六国宫,结果自己转首设计图纸,公子是真疼陛下啊!”
琇莹脸虽红了,但还是很快承认了。
“阿兄想要,在大秦要克制,在敌国为什么要克制?你赶紧赶,我阿兄不能要有缺陷的宫殿。”
郑国应是,提笔就在案上改。
要不是陛下能持住,公子真可能是个祸国殃民的奸臣。
因为琇莹的预测,译吁宋在孤立无援的夜郎打了个大胜,一时之间树立了威信,琇莹也正式管理起了国政,他也不插人进去,作出了一心为国主考虑的样子。
译吁宋这次在夜郎得了甜头,想着继续攻击瓯雒。琇莹自然支持,但又提出粮道不通,担心他断粮。
夜郎弱小,才可速战,现在瓯雒不同,他民风彪悍,恐久攻不下。
译吁宋好战,闻言又不耐烦了,他就要去打仗。
琇莹心中大骂,面上却是像哄孩子一样哄他,“胡闹,饿着肚子怎么打仗?我思不如你一边打我一边征些百姓疏导一下水路,方便给你送粮,听话。”
译吁宋最是喜欢他柔声劝哄,加上他又能去打仗了,立马就答应了。他料定琇莹不会害他,毕竟他一个孤弱,空有才智,就是个长在他身上的藤,他若出事,先倒霉的就是他。
“先生最是疼寡人!宋儿也欢喜先生。”
琇莹在心里冷笑,你的欢喜是给老子下慢性毒药吗?还没过河就要拆桥,简直是蠢货。
译吁宋虽然暴戾,但打仗却是有几分天赋,不出三年,他与那些西瓯的封君攻灭了闽越,现在只剩下东瓯。
他好大喜功,但有琇莹一直给他托底,所以国内竟显得太平安乐,他喜不自胜,认为自己功劳比天大,听了琇莹为自己建了一个大宫殿的建议,更是欣喜的连连点头。
先生真是善解人意,就是权柄过大,总是管着他。
他紧盯着琇莹的脸,口中不自觉分沁唾液。
先生真是美若梨花,一点轻咳,病弱更显娇。
此等美人,要不是个痨病鬼,他怕染上,否则早就将人掳进宫打断腿锁起来了,哪至于下慢性毒药让先生这样的珍宝死。
琇莹被他盯着,握紧拳头,想弄死他的心愈发强烈。但最后还是咳了几声,又夸了他几句才慢吞吞的退下。
快了快了。
琇莹很急,得到他首肯后,更是肆无忌惮,无论寒暑,这些家园刚被侵略沦为奴隶的百越百姓便像没有身命土石源源不断的被琇莹毫无节制地运往战场填线修渠和修宫殿。
他们没日没夜的干活和流血,才换得这一段段水渠和这富丽堂皇的宫殿。
琇莹总是忍不住会算着自己身上沾了几十万条人命,然后越算越心惊,到后面痛哭出声。
他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撑着,这些人流了血,大秦就不会再流了。”
译吁宋比琇莹料想的更快扫平了百越各地,这意味着水渠
在郑国的指挥已经完成了最后一节。
近五年了,用无数百越人尸骨填上的水渠终于建好了,琇莹的炸雷已经埋好了一个又一个,只等我王师南下,一举攻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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琇莹可以回家了。
他最近很高兴,译吁宋收复百越后,更加大了对琇莹的毒药剂量。
他已经是天下之主,不再需要一个病痨鬼在他面前指手画脚了。
青邑轻笑着倒了药,反手把自己的毒药下到了碗里。
“回去复命吧!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吧!”
侍人怯懦的退下去了。
琇莹摸摩着手上的棱刺,笑得渗人,他轻飘飘的开口。
“他脑子有毛病,但也不能质疑我的能力吧。他觉得自己离开的四年,我没实力控制他身边的一切吗?真敢用人来给我下毒,可笑。”
青邑冷笑,她将那碗毒药轻嗅,然后气得将碗放在了案上,但到底是理智占据了感情。
“公子此药服过,您便该走了。公子现在去杀他不安全。他吃了我那么多新配的五石散,离疯已经差不多了,我等需尽快离开。”
郑国跪坐在地,也劝琇莹。
“百越之地的水渠已经全铺好了。陛下已传令给臣,让公子尽快归秦。”
琇莹点头,他笑起来,看着以为他不想走的众人,“我肯定走啊,杀他啥时候不行,你们担心什么。”
他滴了几滴和了墨的鸡血在案上和身上,然后倚在了郑国的怀里,找了个舒服姿势。
他装死装得太不走心了,胸膛还有起伏,甚至面色还有点因为要离开太激动的红晕。
青邑叹气,公子的演技哦,为难郑先生还能嚎出来。
她一边调整琇莹,用头发遮住了有些红晕的脸,想让他更像个尸体。
郑国抱着他,给他胸前开始涂血。
然后一把给他家公子给抱起来了,青邑毅然起身,使劲揉眼,郑国打了个喷嚏,两人眼中都含着泪。
演技比琇莹好。
几人一起出了门,有琇莹的令牌,谁都不敢挡他们。
他们一路疾行,琇莹的手里拿着的血不断往外滴,都把郑国的背都给濡湿了。
青邑看不下去了,给他的手中的血瓶子拿回了。
“公子耶,别滴了,都滴错位置了,你不是手伤了。”
她给琇莹蒙上了披风,然后附在琇莹耳朵边轻道。
琇莹乖乖不动,装尸体。
他们一路没人敢拦出了城门,顺利的不像话,连青邑都想不到这么顺利。
装死的琇莹揭开蒙着他的披风,坐在地上抠他衣服上干涸的血痂,他有点尴尬,弱弱的开口。
“他此时有可能自顾不暇。”
青邑一笑,清秀的脸上全是快意,“公子莫非还留了后手?是他父亲还活着?还是公子把他家的钱卷跑了,还是你拿了我的药,把他药死了。”
琇莹倒是没有这么恶毒,于
是他低下头,弱弱地又说了一句。
“那倒也没有,我现在把这地搞成这样,已经很过分了,我再把他搞死,那很快又分散了,就不好打了。”
青邑急了,她蹲下身子,询问琇莹。
“那公子干了啥拖住了他?”
琇莹长叹一声,面上不太好看,“不太好说。”
牵了四匹马过来的硕闻言倒是替他回了,他终于不用装哑巴了,大声道。
“公子让我把那些他折磨得不成样子的妃子放进了宫,一人都给拿了把刀。”
青邑都不敢看公子的脸,她万万没想到公子现在竟是这般心狠,忧心忡忡,“那些女子以后怎么办啊!”
琇莹闻言叹气,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头抠地。
“我与她们做了个交易,她们求我要刀,要报仇,我要出城门,要折磨他,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青邑愤怒之极,她怒斥琇莹。
“公子现在这样真是可怕。人命如何可以交易,出城门我们可以再想办法,为何要牺牲这些女子之命!”
琇莹抬起头,目光坚定,他翻身上马。
“你的埋怨我知道,我也承认我有私心,五指有长有短,我只想护住你们,你们跟我来,我不想你们失了性命。”
若无人拖延,我一定会被拦,那个畜生不会允许我出去的。阿兄鞭长莫及。我身边人不多,亦没有三头六臂。我怎么可能让你们去拿命带我杀出去。
他望向下面的青邑,轻声道,“我没有强迫她们,我甚至没有引导过她们,这是她们来我面前所求,我予她们刀砍回去。”
青邑捂着脸痛哭,也翻身上了马。
“公子,咱们回家吧。”
郑国也抚须长叹一声,他拍了拍琇莹的肩,“公子没有错,咱们回家去,回家去。”
今天的天好极了,阳光灿烂,水波温柔。
这些罪孽我会背着的。
琇莹笑起来,他散着头发扬鞭。
“走,回家!”!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