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跑了?”
赵林额上青筋突突直跳,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心情平复下来。
他以为师父是给楚流气死的,或者用下毒之类的卑鄙手段,没想到竟然是直接刺杀。
其实以朱怀山的修为,只要稍加提防都不会出事,可惜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亲手带大的徒弟会做出弑师的举动。
“都怪师兄我无能,没保护好师父。”
高远自责道:“我们追出去的时候,楚流已经逃出城了。”
赵林安慰道:“这也怪不得你们,换谁都想不到,报官了吗?”
“报了,不过门派内部事务,官府最多张贴通缉告示,在城门严加盘查,其余就是做做样子。”
“楚流虽然练功不勤,但也是实打实的气境二重,那些捕快见了哪敢上前抓捕,能给咱们通风报信就不错了。”
赵林知道实情如此,也没抱太多指望,沉吟一阵,说道:“师兄,你说楚流会跑到哪儿去?”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楚流杀了师父,那么必须以牙还牙,把这个弑师的逆徒干掉。
高远摇摇头,接着叹了口气,“这一个月来,我们师兄弟几个一边暗中监视楚家,一边在县城周边搜寻,可惜一无所获。”
“天下之大,如果楚流铁了心背井离乡躲一辈子,想要找到他,何其艰矣!”
赵林不同意师兄的看法,不过没有出言反驳,抓起茶壶给两人满上,问道:“袁师兄呢?我怎么没看见他。”
高远环视左右,声音放低了一些,“楚家在松原县有个亲戚,袁师弟觉得楚流可能会过去投奔,就跑到那边监视去了。”
“袁师兄有心了。”
赵林点点头,向茶铺外面看了一眼,“师兄,我想去师父的书房看看。”
高远面露微笑,“好,跟几个师兄见见面。”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
赵林沉声道:“咱们六合门加上我只有六个人,说难听点,就算楚流窝在清河县的某个宅子里,咱们都未必找得到。”
“现在楚流在暗处,你们在明处,当然找不到。”
“我现在不露面,那我就是在暗处。”
高远想了想,赞同道:“师弟考虑周全,那我先不告诉他们了。”
赵林去年做捕长时,一连破获了好几桩陈年旧案,还是抓捕钻山豹一伙的主力。
所谓人的名,树的影,如果楚流知道赵林回来,说不定就真的逃之夭夭了。
出了茶铺,两人在街上找了家饭馆吃了些东西。
直到天色将晚,学徒和弟子们离开以后,两人走进六合门。
朱怀山过世以后,高远作为新任门主搬进宅院居住,不过因为还在服丧期间,没有正式公布。
书房一切如旧,进门右侧摆着朱怀山的牌位。
“既然来了,给师父上炷香吧。”高远轻声道。
赵林来到牌位前,点燃三炷香,俯身下拜,心中默念:“师父您放心,我会杀了那个畜生给您一个交代。”
祭拜过后,赵林转过身,“大师兄,当时是什么情况?”
高远来到书桌前,指着椅子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师父仰坐在这张椅子上,胸前插着一把匕首。”
赵林走过去,四下打量,看见椅子和周边地板上有深红的血迹。
“那把匕首呢?”
高远拉开抽屉,拿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赵林接过来,心中一动。
匕首长约八寸,两面开刃,头尖而薄。
这种锋利程度的匕首,全力一刺,即使是修炼了护甲劲法的武人也挡不住,更何况朱怀山没有防备。
匕柄很长,占了整个匕首的一半,包裹着一层防止出汗打滑的鳐鱼皮,光滑油亮,有一层厚厚的包浆。
看得出来,匕首的主人很喜欢这件武器,常年拿着把玩。
赵林提鼻嗅了一下,闻到一股汗渍和油脂的味道。
这就是楚流身上的气味!
“师兄,这把匕首我带走可以吧?”
“行,伱拿去吧。”
高远没问原因,痛快地答应了。
赵林收起匕首,正色道:“师兄,就按刚才说的,你们负责明察,我来暗访。”
信息收集得差不多了,心里有了大致计划。
赵林不认为什么天下之大,找一个人很难。
这时代大多数人的生活范围都局限在一县一城。
故土难离,想在异地扎根是很不容易,尤其像楚流这样的公子哥,从来没吃过苦,离开久居之地,活下去也许没问题,但他能忍受这种日子?
想要生活安逸,还是离不开熟人熟地。
所以赵林判断楚流肯定还与楚家有联系!
这些都是他心里琢磨的,没有直接跟高远挑明。
高远歉意道:“辛苦师弟了,你本来应该在行云宗修炼,却还要千里迢迢赶回来。”
赵林不在意道:“没什么,为人徒者,这是应该做的。对了,倒是师兄你,还是多花些精力在门里吧,我看最近学徒走了不少。”
高远面有汗颜之色,“师弟说的是,最近这方面忽略了。”
赵林当晚在六合门休息,第二天一早,赶在学徒和弟子来之前,出门来到南城。
楚家就在南城。
南城多富人,很多各行各业的人都在这边讨生活。
楚家附近有一个饼店,店主把自家房子隔出一间,变成大通铺,可以住十个人,花三文钱就能住一天。
为了掩人耳目,赵林扮作力夫,找到房东交了三天的钱,直接住了进去。
通铺住的都是些糙汉,白天出去找活计,晚上回来休息。
赵林白天也假装出去做工,不过只在楚家附近活动。
耳力全开,监听里面的动静,不放过每个人的谈话。
来此之前,赵林已经跟高远打听清楚楚家的情况。
楚家做丝绸生意,家业相当大,宅子几乎占了半条街。
楚家现在的家主是老太爷楚洪泰,生有四子一女。
女儿嫁到松原县,四个儿子在这边帮忙打理生意。
照理来说,儿子长大以后应该分家,但楚家却没这样。
原因是这个四个儿子当中,只有老大生了儿子,也就是楚流,其余三兄弟要么没有子嗣,要么生的是女儿。
偌大的家业只有楚流一个继承人,说是千顷地一棵苗也不为过,自然从小娇生惯养,颐指气使。
在这样的家族长大,赵林不相信楚流能受得了在外面过朝不保夕的日子。
这么大的家业,没有武力保护肯定不行,除了自家人习武之外,还聘请驻家镖师,常年护卫府邸。
赵林一连听了三天,脑子都快裂开了,却没有丝毫进展。
楚流这两个字仿佛是一个禁忌,除了仆人奴婢偶尔在背后嚼舌根子,全府上下没人提及!
越是跟楚流关系亲近的人,越是只字不提。
显然是下了封口令。
赵林在这三天里,只听到楚流的母亲说过一句话:“老爷,你说流儿……”
“闭嘴……”
不让提楚流的名字,说明里面肯定有问题。
赵林知道只要自己这样监视下去,早晚能找到线索,但是时间不等人,他不可能一直耗在这里。
真要拖个一年半载,怕是行云宗要把自己除名了。
楚家每天都有大量人员出入,赵林分身乏术,只能挑两三个人跟踪,可惜没找到一丝楚流的踪迹。
赵林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想个办法出来!
自己有楚流的匕首,上面留有他身上的气味。
不过人体的味道太淡了,只有在距离很近时才能靠气味寻找。
除非像白头山的胡子一样,用特制的麝香追踪,味道传得远且持久。
想到这里,赵林心里忽然生出一个主意。
……
白头山,鱼鳞坝村。
马老汉一手提着花洒,一手拿着花锄,在自家院子里摆弄花草。
十几年前,他被胡子抓进山里饲养闻香貂,为了打发无聊,空闲时就种些花花草草。
现在虽然人已经回到村里,这个喜好却保留下来,种地之余,常与花草为伴。
院门“吱呀”声响,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微黑的年轻人走进院子,笑着对马老汉道:“老丈,还认得我不?”
马老汉惊讶地看着来人,只觉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却一时想不起来,问道:“你是……”
“去年我们在扶犁谷见过面。”
“扶犁谷?你是赵大人!”
马老汉认出赵林,眼神中有些惊惧,他还记得赵林随手就把凶残的胡子打杀的场面。
赵林笑了笑,用宽慰的语气道:“我来找你没别的事情,你以前喂闻香貂的香料还有吗?”
去年胡子落网,审讯由赵林一手经办,包括这些被掳走的村民。
赵林对这老汉印象比较深,还特意留意了一下,记得他家住在鱼鳞坝村,就直接找过来。
马老汉听赵林问起香料的事,心里一松,说道:“小人当时只顾着逃命,什么都没带,不过小人知道麝香粉的配料和制作方法。”
赵林心中一喜,笑道:“好,你告诉我配方,我现在就去买。”
马老汉不敢怠慢,回屋取了张草纸,用炭笔在上面写下:麝香、羊藿、蜂蜜、南木、豆蔻、苍术……
赵林默默把药方记下来,心想也许以后用得上。
“这些药材味道都很重,不用太多分量。”
写完之后,马老汉把草纸递给赵林。
赵林一刻也不耽搁,直接来到镇上,照方抓药,把十几味药都买齐。
他回到鱼鳞坝村时,马老汉已经支起锅,把水烧好。
马老汉把药材全都投入砂锅,熬煮了小半个时辰,然后连汤带药一并倒进一个瓮中,再用药杵一下一下地将其捣碎。
赵林看马老汉累得满头大汗,示意他把东西交给自己,然后以肉眼难辨的速度飞快捣击。
“噗噗噗……”
片刻功夫,药材变成一团黑泥。
马老汉看得目瞪口呆,惊呼道:“赵大人神功盖世。”
“这算哪门子神功。”
赵林笑了笑,问道:“然后怎么办?”
马老汉答道:“晾干成粉就可以用了。”
赵林皱眉:“太慢了,烤干可以吗?”
“可以。”
马老汉把药糊倒进锅里,起小火烘干,再用油纸包好,最后放进一只布袋。
“多谢老丈。”
赵林道了声谢,走的时候留下二两银子。
……
南城离楚家不远有条水牛街,据说清河县初建的时候就有这条街。
十几个身穿粗布衣衫,肩披白汗巾的汉子坐在街边晒太阳,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这些人也是力夫,不过不像码头那样有上百人的帮会组织,三个一群,五个一伙,最多十来个人。
大户人家虽然有仆从家丁之流,但基本都各司其职,有时候临时有活,一时凑不齐人手,便来这里拉人帮忙。
赵林把白汗巾往肩上一搭,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没想到,我又来干力夫了。”
赵林心中自我揶揄道。
有了麝香粉,下一步就是给楚府中所有可能跟楚流联系人的“下药。”
楚老太爷,楚流的父亲和三个叔叔,一众亲戚,甚至护院、镖师、西席……都有可能跟楚流接触。
赵林只听过这些人的声音,长相基本对不上号,只有混进府里打探一圈才能对上。
“小子,干嘛来的?”
揽活的人当中,一个嘴边有一撮毛的汉子瞥眼看过来。
赵林看了一眼一撮毛,轻笑道:“等活呗。”
一撮毛冷笑道:“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赵林摇头:“不知道。”
“想在这干,头一个月得交贴活钱,明白吗?”
“不明白。”
“不知道,不明白,给我滚!”
“我不会滚,要不你滚一个我看看?”
一撮毛脸色一变,身边的十几个汉子对视一眼,纷纷起身,不怀好意地向赵林走过来……
砰砰……哎哟!
数息之后,在场除了赵林,没一个站着的。
“大爷,你这么好的身手,还来干这个?”
一撮毛苦着脸道。
其实赵林没下重手,他这样子是怕继续挨打。
“别装了,起来吧。”
赵林根本不理会他的问题,说道:“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一会儿东家来了,不管什么活,我先挑,谁都不能跟我抢,知道吗?”
“知道。”没等一撮毛开口,力夫们齐声应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