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重远看着那道身影,嘴角露出了笑意,顺着那道身影起处,他很快发现了另一名老者与老者身边那个惊慌的年轻人。
于是,他笑得更开心了。
朝贺完大泓皇帝生辰之后,林重远并未直接回西凉,而是直接北上,准备经逐鹿城前往天宁城贺大月新君继位。
西凉自立以后,与大泓大月无论和战,皆奉两国为上国,国书皆自称国主而非皇帝,姿态摆得很低。
前往上国贺新君继位,是正常的礼节,而且他的行程比太子使团早了几乎半个月时间。
当然,更令大泓朝廷放心的是,林重远与护卫的三千铁骑一直在大泓密侦司、军方与地方官府的重重监视之下,已经出了大泓的国境。
庄聚仁几个纵身已到坡脊之上,方豪嘿嘿一笑,挡在他面前,右手一拳轰了过去。
庄聚贤哼了一声,一只枯瘦的手掌自袖中探出,竟然也是一拳轰出。
两拳相交,随着一声闷哼,方豪的右手已软软垂了下去。
一拳之下,方豪的右手臂骨头尽裂,已然废了。
庄聚仁欺身而进,一脚正中方豪小腹,将他踢下了坡去,身子前趋,伸手抓向惊慌失措的林静仪。
庄聚贤已然扣住林静仪的手腕,忽然脸色一变,手心剧痛之下,只得松手。xizu.org 柚子小说网
抬手一看,手心中有一个针眼大小的小洞正在冒血,那血已然成为绿色。
庄聚仁瞳孔猛缩,厉声道:“碧血藤之毒!昆仑老姆是你什么人?”
林静仪笑意盈盈,娇声说道:“原来姥姥的名号是叫昆仑老姆吗?本公主倒是第一次听见呢。”
林静仪容貌清丽,浅笑倾城,但知道碧血藤之毒厉害的庄聚仁却只觉得这张脸可怖至极。
庄聚仁不再迟疑,左手竖掌如刀,将自己右手自肩胛处一掌削下,闷哼一声,急忙点住数处穴道,止住了喷洒的鲜血。
林静仪抚掌笑道:“老人家倒是个狠人,只可惜没有用的,碧血藤之毒非内力所能阻滞,中者十息之内必死无疑,除非你已到了传说中内家四重境的神境以上,看你的一样子,了不起就是个王境罢了。”
内家四重境,真境、王境、神境、极境,传说中,极境至极,便可破碎虚空,只是悠悠万载,从未听闻有人达到过。
庄聚仁此时无暇说话,心口剧痛,张口吐出一大口碧绿的血来,居然带着草木的清香气息。
庄聚仁只来得及回头望了弟弟与太子一眼,便一头栽倒,就此死去。
庄聚义一眼望见,又惊又悲,长啸一声,将太子一把抓起,负在身后,向着空当处掠去。
林重远一直盯着二人,此时哈哈一笑,身子一晃,出现在庄聚义身形之前,一掌将庄聚义逼落,笑道:“本王对太子殿下仰慕已久,斗胆请太子殿下前往西凉做客。”
庄聚义脸色剧变,闷声抢攻。
他的招数奇诡,刁钻至极,尽从出人意料的地方招呼。
林重远的招式却大开大合,拳脚到处,内力激荡。
庄聚义招式虽奇,奈何林重远以拙对巧,以力硬搏,并没有什么效果。
林重远内力浑厚,胜上庄聚义一筹,而且正当壮年,气血充足。
林重远便是看准了这一点,逼迫庄聚义与自己硬拼。
数十招之后,背负太子的庄聚义闪避慢了一丝,被林重远一掌击中心口,顿时踉跄而退,一屁股坐倒在地,吐了几口血后,脑袋一耷,就此死去。
太子刘康被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仰天而卧,已然晕死过去。
林重远纵身到了太子身边,弯腰伸出右手去抓太子刘康衣襟,将他提了起来。
便在这时,太子刘康突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带着嘲讽之意。
林重远心道不妙,左掌印出,拍向刘康胸口。
然而为时已晚,刘康的出手在睁眼之前,虽然只是快了一丝,但已经足够了,林重远只觉心口一凉,已被锋利无比的匕首刺穿了心脏。
匕首上带着暴烈无匹的真气,直接震碎了他的心脏。
太子刘康也好不到哪里去,林重远临死前的一掌直接震碎了他的肺部,在剧烈的咳嗽声中痛苦死去。
林静仪眼见转眼之间,皇叔已然与敌人拼了个两败俱伤,也是大惊失色,飞身掠下,到了林重远身边,俯身探了下鼻息,确认已经没有了生机,眼神露出复杂之色。
林静仪看着犹在血战的人们,眼中一片狠厉,大声说道:“全杀了,不留活口。”
徐恩若护着太子车驾向北而逃,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浓。
出乎意料的是,伏击者并未追来。
自己特意放慢了马车速度,吸引伏击者来追。
然而,却并无追兵。
事到如今,徐恩若心中其实已经明白,伏击者要么早已清楚真正的太子是谁,要么就是从蛛丝蚂迹中产生了怀疑,临时放弃了追杀太子。
若是后者,那这份直觉与果断未免太恐怖了些。
所以,徐恩若很肯定,是大泓的内部出了问题。
徐恩若勒住了马车,让常锋驾车,自己则跟李明亮借了三匹战马与两名知晓内情的血衣一齐往来路狂奔。
还在很远的地方,徐恩若脸色已经变得苍白无比。
厮杀已结束,四处散落的都是使团与血衣的尸体,很显然,伏击者已将自己人的尸体带走以免留下线索。
徐恩若怔怔看着某处,脚步跄踉着到了那具尸体跟前,大脑一片空白。
太子死了。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大泓或许不会大乱,但有很多人会因此死去。
首当其冲的便是自己,徐家也将因此遭遇灭顶之灾。
徐恩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自己亲信的两名血衣说道:“太子死了,消息一旦传出去,后果如何,你们应该清楚。为防万一,我本该杀了你们灭口,但这些年来,你们随我出生入死,在我心里,早已把你们当作了自己的亲姐姐一样,所以,今日我将自己、将徐家一百二十余口人的性命交给你们了。”
两名血衣互相看了一眼,忽然拔出剑来,朝自己心口捅了下去。
两名血衣出剑又快又狠,闷哼一声,双双死去。
徐恩若惊觉之时,待要出手阻止,已经来不急了。
两行清泪滚落,徐恩若喃喃道:“你们又何苦如此?”
看着两名血衣的尸体,徐恩若目光渐冷,将两名血衣的尸体换了个位置与姿势,开始将马车的木板劈开堆在一起,又找到了太子身边二老的尸体找来,将之与太子以及挑出的几名官员尸体放在上面点着了。
雄雄火光映在徐恩若冷漠的脸上,明灭不定。
徐恩若忽然举剑在自己左臂上划了一剑,血染红衣,暗红一片。
等到李明亮率领骑兵找来时,火光渐息,太子等人的尸体早已化为灰烬。
李明亮看着徐恩若,脸色很难看。
徐恩若淡淡的说道:“伏击者正在毁尸灭迹,我们阻止不及,反而折了我的两名手下。”
李明亮看了看现场,目光掠过那两名血衣,最后落到徐恩若受伤的手臂上,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之色。
徐恩若静静的看着李明亮,没有说话。
马蹄声起,却是大队北军骑兵护着太子车驾回到此处。
马车内,传来太子的一声悠长叹息,半晌之后,开口说道:“既然被烧了这么多尸体,那就都烧了吧,就地好生安葬了。俆统领,立即派人将此间事快马报知父皇与朝廷,由朝廷派人妥为善后,另外,奏请父皇另外派支使团来,本宫在北军大营等候新的使团到来,到时再一起北上,与大月议和之事不能耽搁。”
李明亮见太子有令,暂时放下心中的疑惑,指挥骑兵下马收集尸体与木柴,将剩下的死者尽数付之一炬。
北军前来救援的北军马军都统粱世忠见状,上前禀报道:“太子殿下,这里自有明亮善后,太子殿下还是随末将回北军大营歇息吧。张士仲与冯远征两位元帅正在霸州督战,一时之间赶不回来,特意命末将从霸州快马赶回来。”
太子在车内说道:“辛苦粱将军了,刺杀之事太过突然,与北军无关,本宫自会向父皇禀明。”
粱世忠刚刚回到北军大营,便得知太子车队遭遇伏击,吓了个半死,连口气都没得及歇上一下,便马不停蹄率领数千骑兵快马加鞭飞驰而来。
太子安然无恙,这粱世忠的心便放下了大半,如今听太子这么一说,便是将北军从此事中完全摘了出来,连忙下马拜谢。
太子车队遇袭,死伤了这么多人,陛下不会轻易罢休,朝廷不会轻易罢休。
但有了太子的承诺,大风自然不会再刮到北军的身上。
太子说道:“其他的事,回北军大营再说吧,徐恩若,你到本宫车上来。”
徐恩若迟疑了一下,应了下来。
马车内,李负看着徐恩若左臂上的伤,关切的问道:“伤势不用紧吧?”
徐恩若说道:“谢太子殿下关心,只是皮肉之伤,并无大碍。”
李负忽然起身,弯腰凑到徐恩若耳边,压低声音道:“大人是准备弄假成真了?只要一回京,这事便瞒不过去的?”
徐恩若苦笑道:“我能怎么做?现在若是将太子遇害的消息传出,你我马上都得死,李明亮他们这些北军将士也都一样,而且,这件事太大了,所有人的家人也都会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李负伸手按住她微微发抖的秀肩,小声说道:“镇定一点,别露出破绽,让人起疑。到了北军大营,我再机会与你仔细商议。”
李明亮看着远去的太子车队,甩了甩头,抛去了脑海中不该有的疑惑,指挥着部下处置善后事宜。
到了北军大营,太子借口受了惊吓,直接去了营帐歇息,并且婉拒了粱世忠派两名女兵伺候的安排,指名由徐恩若在帐中听用即可。
在确认周围无耳之后,李负正色说道:“消息传回京城,知道影子存在的陛下不会轻易相信的,因为太子身边那两位大内供奉也死了。”
徐恩若自然知道,不仅是陛下,还有很多人都会生疑,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李负想了想,说道:“必须想办法尽快进入大月,留在北军大营,一旦陛下派熟悉太子的人过来,此事立马便会败露。”
徐恩若皱眉说道:“不等新的使团过来,一样令人生疑。”
李负点头,说道:“这是明摆着的事情,但他们暂时找不到证据。两者权衡,尽快进入大月才是目前最好的选择,只要我们在大月一日未还,他们便一日无法确定我的真假。”
徐恩若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可以到大月查证的。”
李负叹了一口气,看着徐恩若说道:“飘香街与天香楼白吃了你两顿,想不到要拼了命来换。”
徐恩若忽然明白过来,其实她们还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在朝廷发现之前逃走,只要不在大泓,从此隐姓埋名便可安然一生。
但李负知道徐恩若不会这样做,因为她身后还有父兄家人。
徐恩若看着李负,嗫嚅了几下,最后只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李负拍了拍手,笑道:“好了,再说下去就生分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们也不必太担心了。”
李负叫帐外士卒把粱世忠召来,让粱世忠将徐恩若安排在自己旁边的营帐歇息,并特意看着徐恩若嘱咐粱世忠交待北军将士不用在附近巡守。
粱世忠心领神会,对着徐恩若投了一个意味莫名的眼神,满口答应下来。
徐恩若又羞又恼,却又无法反对,只好保持沉默。
这让粱世忠更加确认了自己所想。
在粱世忠告辞离开时,李负状似无意的说道:“与大月的和谈,说到底要靠战场上的实力来说话,新的使团很快会赶过来,和谈之前,战场之上若是能狠狠教训大月人一下,和谈之时,本宫说话的声音也会更有底气些。”
粱世忠转过身来,眼神中带着询问之意。
李负啊了一声,连忙摆手道:“本宫只是随便这么一说,粱将军只当没听见就好。”
然后嘴里又嘟哝了一句:“伏击者用的是军中的制式弓弩,也不知道是大月军中还是其他地方流出来的,好家伙,数千具弓弩啊。”
粱世忠嘴角抽动了一下,抱拳一礼,径自出了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