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总,别别别,你把我放下来,小的有腿自己能走。”
无晴居内,闪形出现的墨汀风抱着宋微尘大步而入,选择性忽视那一迭声的“墨总”。
将小人儿轻轻放在床沿,墨汀风弯下身子看着她,满脸的歉然。
“微微,我不祈求原谅,只希望你能开心一些,不要因为我的过错折磨自己。”
“我去议事堂,鹤染和无咎在等。你且好好休息,谷雨会来伺候你沐浴。”
墨汀风的话让宋微尘心头一酸。
其实她自始至终也没有真正生过他的气,别说一切皆因惑心琴所起,就是他真的有那么一刻情难自持又如何?人性所至罢了。
归根结底,她所有的别扭和情绪都源自对即将失去他的恐惧,不过是作茧自缚,伤人伤己。
宋微尘摇摇头,她讨厌这样的自己,尤其当下案情紧急,更不应该同他闹别扭让其分心——就算终将分离,也应该在他还记得她的时候,给自己留些美好的回忆才是。
想通了这一点,宋微尘表情终于柔软下来,主动拉住他的手。
“我跟你一起去吧。”
“我已经错过了很多案件的细节,再不去,别说帮忙,只怕再往后你们讨论什么都要听不懂了。”
……
“微微,你,你不生我气了?”
墨汀风看着主动揪住自己一根指头的小爪,心里化作一滩水。
要不是案情片刻不能耽误,他现在只想留下来,将小人儿温温柔柔抱在怀里,将她错过的细节一桩桩一件件掰开揉碎说给她听,他只想告诉宋微尘,自己对她的心意从未变过,前世今生,今生今世,永生永世。
“微微,你的身体早就扛不住了,必须休息。作为交换条件,我把眼睛借你。”
“蛤?你的眼睛借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墨汀风捏诀施术,右手做剑指,一道金光划过自己双眼,而后一粒丹药大小的金沙状物质从他眉间析出,没入宋微尘眉间不见。
“欸?这是?”
一股暖意自印堂散开,那里似乎多了一只眼,吓得她赶紧伸手去摸,眉间光滑如昔,这才放心下来。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跟二郎神成亲戚了……”
宋微尘边摸自己额头边问墨汀风,
“你把什么装我脑袋里了?”
墨汀风浅浅一笑,
“你闭眼试试。”
她依言,刚闭上眼就看见了深夜站在凉亭里等自己的秦雪樱,立体丰满,活灵活现,惊得宋微尘嗷了一嗓子立马睁开眼,一双本来就大的眼睛更是瞪得溜圆。
“这是什么鬼登西?我看见长公主了!看得真真儿的!”
“这是神凝术。”
“我把一半视力暂时分给了你,三日内发生之事,你只要闭上眼就能以我的视角重现,这样你想看的任何细节都不会错过,无论是案件,还是……我的失仪。”
说到这,墨汀风神情一黯,
“抱歉,微微,有些事情你可以略过不看,你身上本就有我一半神识,要选择性的操控画面并不难。”
看他如此自责,宋微尘也不好受,她再度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大掌干净温厚,让人心生满满的安全感。
“墨总,我真的不生气了,你别自责。你可是妥妥的寐界霸总!别说是受了惑心琴蛊惑,就算是神志清醒的情况下,偶尔逢场作戏也是必要的,我都理解。”
“真的!我知道你好色有度,流氓有数。”
……
墨汀风一时语结——他也就是不知道“难绷”这个词,不然真的很难绷。
宋微尘这个小脑瓜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
“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墨汀风语气中满是宠溺,
“也就是你,换做别人……”
“腿早打断了!我知道!”
宋微尘把小腿儿往后缩了缩,一眨眼的功夫都学会抢答了。
她本来就不是沉静温婉的性子,这一日与墨汀风较着劲处处冷脸相对,可把她憋坏了,现在好了,她算是恢复了没脸没皮的自由身。
“我哪里舍得。”
墨汀风再也忍不住,一把揽过宋微尘抱在怀里,低下头鼻子凑在她脖颈间轻轻蹭了蹭,只觉满身筋骨都放松下来,脑中忽然闪过一个词“温柔乡”,原来这就是温柔乡。
“我刚才说的不对,永远没有可能‘换做别人’。微微,我只有你,唯有你。”
“叩叩。”
他正是情浓,谷雨的声音迟疑着在门外响起,
“大,大人,奴婢换个时间再过来?”
“不必,进来吧。”
言毕,墨汀风在宋微尘额上落下一吻,万分不舍放开她,
“你真的得休息了,我去去就回。”
“对了,把小别致叫出来,跟我同去。”
“……欸?”
宋微尘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想起带小肉豚鼠,不过还是老老实实把它从驭傀虚境里召唤了出来。
小肉球这次出来后,并没有乐颠颠去扑宋微尘,而是凌空而立,气鼓鼓地嘟个奶脸抱着肉胳膊不做声——它还记得自己被庄玉衡禁言,跟侍从守在飞辇甲板上坐冷板凳,好不容易墨汀风出来帮它撤了音障结界,结果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宋微尘收进了驭傀这件事。
“干嘛这副表情看我,生气了?”
宋微尘伸出手想去捏捏它的肉脸,结果小别致凌空后错一步直接避开。
“哼。”
“跟大姐头生气?哪儿敢,鼠鼠我呀不过就是在生气和窝囊之间,选择了生窝囊气。”
宋微尘乐了,心想这胖耗子的心眼怎么跟它的身量一般小。
“别窝囊了,再说你又不领工资,也挣不了什么窝囊费。”
“你老登在等你,快跟他去吧。”
胖耗子这才注意到墨汀风一直在它身后笑盈盈的注视着它和大姐头——呃,重点主要是大姐头,它不过是捎带的,不过饶是如此小肉豚鼠也很高兴,它倏地一下窜到墨汀风肩上,抱着他的脖子不撒手。
“爸爸!”
“还是爸爸对鼠鼠好,有好事儿第一个想着我!么么哒~”
“咦?爸爸!你怎么眼睛雾蒙蒙的,像是……像是……爸爸!不过一日不见,你怎么就白内障了呢?鼠鼠我很是担心鸭!”
墨汀风乐了,这只小活宝绝对是继承了宋微尘的衣钵,轻易就能让他展颜。
他摸了摸小肉球圆乎乎的脑袋,
“别担心,是暂时的,因为我现在有一半的视力在别处。”
“走,跟爸爸去议事堂旁听案情,回来一五一十学给你大姐头听。”
……原来如此。
宋微尘这才明白墨汀风的良苦用心,她嚷嚷着自己错过了许多信息听不懂案情,所以他把小别致带去——傀幻灵胎与主人心意相通,有小别致在,她确实能11还原现场。
心里一暖,她主动扑到墨汀风怀里抱了抱他,
“去吧,早点回来。”
“好,你莫要同谷雨贪玩,只有闭眼休息,神凝术才能发挥作用。”
……
听见终于提到自己,站在门口候着的谷雨终于迎上前来,笑盈盈地冲两人拜了一拜,
“司尘大人您放心,奴婢一定督促白袍尊者早些就寝。”
墨汀风满意点头,带着小豚鼠闪形不见。
听见谷雨叫她“微哥”,宋微尘这才意识到自己还穿着“工服”,细想之下,从秦雪樱到司尘府暂住开始,她已经很久没有以白袍的身份见过谷雨。
“谷雨,我好想你!”
宋微尘假装许久不见,相较之下,倒是谷雨淡然得多,她仔细看了看房门,确定四下无人,这才转身郑重向着宋微尘深深一拜。
“谷雨有幸,得您庇佑,方能屡次脱险,您的大恩如同再造,谷雨永世不忘!”
说着又要再拜,宋微尘紧忙拦住她,
“我的小美人儿,你这是唱的哪一处?倒给我整不会了。”
谷雨淡淡一笑,伸手欲解她的腰带,
“奴婢伺候您宽衣沐浴。”
“诶?别别别,我自己来!你忘了,我有怪癖,必须自己洗澡。”
……
“奴婢没忘。”
“只是您前日在长公主殿内抚琴的手伤未愈,又扮作奴婢的样子去阮贵人那儿碰伤了后背,沐浴难免不方便,还是奴婢伺候您吧,桑濮姑娘。”
“你?……”
听见谷雨叫她桑濮,宋微尘一时惊讶到说不出话,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你怎么……你什么时候?……”
“奴婢早就起了疑心,因为你们都待我一样亲,但让我笃定微哥与桑濮姑娘是同一个人的,是因为那瓶香膏。”
“日前送桑濮姑娘的那瓶香膏是奴婢自己调配的,里面有味香料用得极特殊,谷雨绝难认错,而您现在身上就是那个味道。”
……
宋微尘恍然大悟。
谷雨确实送过她一瓶香膏,可以提神醒脑,也确实好用,她精神不济时总爱涂一点在手腕与额角,没想到竟是味道漏了馅。
谷雨再次深深一拜,
“微哥,您的这个秘密我会死守,绝不会有人从谷雨口中听到此事半字。”
闻言宋微尘倒是一脸坦然,
“没事没事,你知道了也好,省得我演得怪累的。”
她仔细想想,似乎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已经不少,庄玉衡、孤沧月自不必说,那都是血浓于水的过命交情,之后则是丁鹤染和叶无咎,樊楼那次凶险异常,要是没有他们,自己可能早就领盒饭了。
再然后是束樰泷和李清水,现在还有谷雨……
宋微尘感觉马甲即将不保。
……
其实她还漏了一个,秦雪樱知道她与白袍是同一人,墨汀风也知道秦雪樱知道,然而宋微尘并不知情。
就看她今夜神凝术可以借墨汀风的眼睛看到多少了……
司尘殿灯火通明,一众破怨师在大殿之内奔忙,但议事堂内却只有丁鹤染与叶无咎两人,见墨汀风进来,丁鹤染甚至施术给议事堂加了一道音障禁制——确保除了他们三个,绝不会有第四人听见此番密谈。
“大人,药堂房顶那半个内鬼的鞋印,查出眉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