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初。
京曦已经经过了几次降温,气温掉到了个位数。大家基本都穿上了棉裤和毛衣。
尤其到了夜间,风也大了许多。
南北和姜鹿并肩走在校园。
一片枯了的叶子从树上缓缓落下,掉到了姜鹿卫衣的帽子里。
南北自然而然伸手去拿树叶,修长的手指擦过姜鹿的耳畔,不经意触碰到她的脖子。
“脖子这么冷啊。”
姜鹿搓了搓手,说:“你穿了多少件啊,手这么热。”
南北牵起姜鹿的手,手上立刻有一丝凉意袭来。
他有些心疼地紧紧攥着姜鹿的手,用自已的大手将它们完全包裹住,放在嘴边哈出一口口热气。
热气氤氲在姜鹿指尖,让她感觉一直暖到了心上。
姜鹿想抽出来,但南北硬是攥住了不放。
“我要回去了。”姜鹿小声说,“9点了。”
南北不说话,又捂了一会,直到感觉热了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但走了两步,他还是重新牵起。
“你觉得,这次是谁偷了题?”南北问。
姜鹿摇摇头,她对竞赛队的人不了解,并不知道谁会做这种事。
“我心里有个人选。”
“谁?”
“安小蓉。”
“为什么?”
“因为当时她的表情最古怪。慌乱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姜鹿沉默了。
她并非没脑子的人。
一方面她觉得南北只靠表情来判断,不一定准确;
但另一方面,这次偷题的人明显是打算嫁祸给她。安小蓉前面已经几次三番害过自已。
虽然出于被迫,但做了就是做了。如果又有谁胁迫,她也许还会做。
“我觉得一会,你看她什么时候回宿舍吧。”南北分析,“我判断,这个人会去找关萍。”
“当然,我希望她早早回了宿舍。”
“但如果真是她,你们宿舍出了这么一个人,要多留意了。”
姜鹿“嗯”了一声。
数学学院系部,办公室里只剩下了关萍一个人。
本来都快退休养老的年纪了,突然接手竞赛队,让她有些力不从心。
这个礼拜已经连续3天加班到10点了。
她疲惫地摘下老花镜,闭眼按了会睛明穴,然后翻看起女儿发来的绿信。
“妈,老爸说你还没回家。怎么了这是,天天加班?”
“晚饭吃了吗?”
“要注意休息,不然心脏吃不消的。”
“救心丸在外衣的口袋里,不舒服就吃。”
…………
关萍回了一连串的“好好好”。
看着桌上一家三口和外孙女的照片,她沧桑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
63了啊…还有两年就该退休了。
退休之后,可以教小外孙女学数学,她的天赋没准随自已。
就在这时,安小蓉推门进来,关萍柔和的表情一秒恢复了严肃。
“关老师,我来承认错误…”安小蓉低着头,有些怯懦地说道。
这个学生她听时遇说过,胆子很小,做事谨小慎微,却非常刻苦,经常是自习室最后一个走的。
只可惜天赋差了点。
关萍深知,虽然勤能补拙,但天赋决定上限,自古以来就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所以她曾对时遇说,如果安小蓉能在正式队员中稳扎稳打,可以成为优秀的四号位或者五号位。
如果能一直保持钻研的热情,等时遇、陆璃都毕业,也许她能成为副队长级别的人。
时遇非常赞同。
天赋是天定的,但努力的人应该得到回报。
所以,当关萍发现了那份答案都是修改之前的卷子,看到名字是“安小蓉”的时候,她真的有些出乎意料。
心里更是有些难受。
比看到其他人更加难受。
办公室一片寂静,静地只能听到窗外的风声。
半晌,关萍打破宁静,语气有些严厉。
“为什么要这么做?”
安小蓉再抬头,眼泪已经在眼眶里闪动了。
“关老师,您一来就测验,我只是怕我考试结果不好,被踢出竞赛队…”
“所以我才…”
她不停抽泣,说完这两句话花了三分钟。
关萍抽出纸巾递给她。
“时遇和我说过,你的成绩不差,时不时还会做出很难的题,给大家惊喜。”
“你应该更自信一点。”
安小蓉边抽泣,边不停解释:“我家很穷,我妈也非常偏心哥哥,经常让我退学回家打工,给哥哥赚娶老婆的钱。”
“我必须非常努力、非常优秀,让他们看到我的价值。”
“不然,我就没有机会在这里学习了…”
说到这,安小蓉“呜呜”地哭出了声。
这些事关萍也是第一次听说。吃惊之余,也有些可怜这个女生。
等她情绪平复一些,关萍继续问:“我同情你的境遇,也理解你是想获取关注所以才做了错事。”
“但我依然要郑重问一句,你是否想过要嫁祸给姜鹿!”
安小蓉顿时惊恐万分!
“也许你不知道,群里值日表那个共享文件,是能够看出修改者的。”
“我托技术员查了,正是你的绿信作了修改,临时把值日人员从李晓瑛换成了姜鹿。”
“然后,竞赛队又是你弄乱的。”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不仅偷题,还想把责任都推到姜鹿头上。”
关萍已经63岁了,当了40年的老师,学生之间什么手段没见过。
况且还都是些聪明学生。
安小蓉脸色煞白,身子不停颤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都忘记了要流几滴眼泪。
眼前的老阿姨慈眉善目、待人和善。原以为掉两滴眼泪就能博取同情。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有这样深沉的心思。
关萍的目光依旧如寒冬般凛冽:“偷题,我可以理解你想在家人面前有光彩。”
“但害人,就没有任何理由了。”
“按校规,可以直接处分,通报家里和全校!”
“不要!”安小蓉本能地“扑通”一下跪下了,“关老师我求求你,不要说出去。”
“我真的是一时糊涂。”
“我知道您最宅心仁厚,不会为难我这个穷学生的,对不对?”
“我真的已经很可怜了…您就看在我这么可怜的份上放过我吧…”
关萍想把安小蓉扶起来,可她说什么也不肯起,关萍力气也不够,就只能随她。
就这场面如果放到网上,关萍高低都是要被网暴的了。
办公室里只剩下安小蓉的抽泣声。
过了不知多久,关萍才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摘下眼镜。
“我答应你,不和校方说。但这笔账我会给你记着。”
“如果有一天,你又做了害同学的事情,我跟你新账旧账一起算。”
“另外,竞赛队容不下你。你明天自已离开吧。”
安小蓉脸色大变,还想继续求饶,但关萍背对着她,不想听她再说了。
她明白,关萍已经铁了心要把她赶出竞赛队,不会再留一丝情面。
那明天,竞赛队的人都会知道是她偷了题目,被赶了出去。然后很快,全系、全学院都会知道。
她在学校的名声只怕是彻底臭了。
好狠的老太婆啊!
嘴上说记账,实则还是要让她身败名裂!
安小蓉眼中似有怒火,她站起身,看了眼桌上的速效救心丸,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