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要去的是汤岛。住文京区的人都有种学识上的莫名优越感,何况还是房价最高的汤岛。
司机决定开□□谈。反正么,他也不是正儿八经的、死板冷漠的东京人。
“客人,是外国人吗?”他问。
后视镜里,客人眼眸一眨,面上泛出一个柔和的微笑。她眉毛纤长微弯,眼角微挑,鼻樑挺直,嘴唇略薄,是一副美丽却有些冷冰冰的相貌。但当她这样笑起来,忽然就变得亲切可爱,好似被窗外阳光注入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女的甜美。
“是的,您看出来了?”她说话也很是悠然,珠玉般清澈的声音缓缓流出,好似能驱逐盛夏的燥热。
司机也不禁笑起来。
“东京可是一座连每一根头发丝都有所讲究的城市。”他说完,又忍不住称赞说,“作为外国人,您的东京腔可真标准。”
“您过奖了。我小时候来这边住过一段时间。”客人一笑,神态更活泼了些,“请问,您是关西人吗?”
“是。您听出来了?我是大坂人。”司机爽快地说,挺自豪,“是比东京亲切好听一万倍的关西腔。”
客人就笑。东京和大坂的关系,大约就像帝都和魔都,但比那更甚:你说我口音奇怪、粗鲁失礼,我说你装模作样、冷漠刻板。国内还有人开玩笑,说大坂应该是和国内最相似的地方,说话爽快、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如果司机不是大坂人,大概会一路秉持“沉默到底”的态度。但他是活泼的大坂人,很乐意与美丽亲切的外国少女交谈。
“客人是从哪里来呢?中国,还是韩国?”
“中国。”
“原来如此,真不错。是来日本旅游吗?”
“不是的,是来念书,也就是留学。”
“原来是了不起的留学生啊。您还在念高中吧?这个年纪就选择留学,真是太有勇气了。”
“哪里……我并不是来念高中的。其实,是考上了东京的大学。”
大学?住在文京区,难道说……
司机吃了一惊,说:“哎,真对不起,我还以为您是高中生呢。可以问一下,是哪一所大学吗?”
“没关系,请不用放在心上,我确实上学比较早。学校的话,是东京大学。”
司机是大坂人,对关西地区的大学很有信心,认为不输关东的任何一所名校——除了东京大学。那是本国的最高学府,名副其实的第一名校。说到文京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东京大学。虽然已有所预料,但真的亲耳听到,司机还是免不了大吃一惊。
他震撼了好半天,才喃喃说:“这可真是……太厉害了。”
“哪里,只是沾了‘国际生’身份的光罢了。”
客人小姐的笑容和声音还是那么悠然自若、云淡风轻,似乎并不将“东京大学”这金光闪闪的四个大字放在心上。这么看来,她身上又多了些高深莫测的味道。
司机肃然起敬。
不久,汤岛3-33到了。高级公寓的大楼神气活现地伫立在那里,骄傲地俯视芸芸众生。
这是一栋高26层的公寓,在附近算是最高的建筑。修成才十年,外表尚崭新发光,简直是写满了“我很有钱”。这是司机暗中的感嘆。
客人小姐却还是像没事人一样,一脸平平淡淡,结了车费,又接过行李箱,客客气气地和司机道别。司机又注意到,她穿的是优衣库的t恤和牛仔裤,也没有戴任何装饰,整个清爽朴素的形象,无论如何都与高级公寓搭不上边。
真是位有点奇怪的小姐。
夏月并不知道司机内心的想法。即便知道,她也只会付之一笑。
这是一个安静的社区,绿化不错。这是她对新家的第一印象。
也许是因为工作日的缘故,附近没什么人,只有阳光热烈地与草木共舞,又让公寓表面镶嵌的淡红砖石闪闪发光。天空蓝得透明,空气炎热却干净,眼前的色彩也分外迷人。
她正要走进公寓大门,却听见了一声猫叫。微弱的“喵呜”声,虚弱又委屈,充满了担惊受怕的情绪。
“猫?”
她四处寻找了一下,不久就发现了声音的来源。那是公寓旁的一棵枫树,大约有两层楼高,亭亭玉立、树冠舒展;在靠近树梢的枝头,有一团小小的橘色。
一只橘猫,似乎还是只小奶猫。
“好小……这是怎么上去的?”夏月绕着树木走了一圈,发现树顶和二楼的一个阳台离得很近,可能是从那里跳下来的。
大概是见了人,小猫叫得越发可怜,毛茸茸的小脑袋动来动去,好像在求救。
夏月左右看看,没见到有人。
“这就没办法了。”
她将箱子往边上一放,抓住枝干,三两下就利索地爬上了树。枝叶轻摇,仿佛树木受惊低语;飒飒的声音里,几片树叶飘下,悠悠落在地面。
越往上,枝干越细。夏月避过层层枝条,最后踩在分叉的枝丫上,对奶猫伸出手。
“来,跳过来。”她下意识说了中文,想想不对,又切换成日语,还学了两声奶气的猫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