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书的孩子不知假期宝贵,有一点闲暇就想出门上蹿下跳,精力充沛得堪比超长待机的锂空气电池。
小孩儿一路上跟很多人打招呼,也得到了很多人的笑脸相待。他一边应付众多大人,还能一边抽空跟我说话。
“夏月,我学会了新的忍术!”
“夏月,我考了第一名!”
“夏月,给你看我新学会的一招——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小孩子的世界新奇有趣,所有事物都值得研究;他们都是自己世界的小太阳,集聚了一整个世界的光和热,暖烘烘地围在你身边,令你的心情也鲜活起来。
只有当过剩的精力被修炼榨干,满心的兴奋都被充分表达,小孩儿才会想起他眼里的“正事”,犹犹豫豫地偷眼看你,眼神变得像无辜的小狗。
“夏月——”佐助拖长声音。
我捡起扁长的石头,轻松地扔出水漂。佐助立即被这项原始的游戏吸引,渴望地看了片刻,却又立即端正神色,炯炯地看着我。
我就想,哎呀这么认真,看来真是有大事发生。
“夏月——”
“臣在,主公请讲。”
小孩儿“噗嗤”笑出来,连忙又憋回严肃的脸色。
“夏月,”他庄严地开口,“你不要再欺负哥哥了。”
“……欺负?”
我琢磨了一会儿这个指控,纳闷自己哪里来的能力欺负鼬,难不成我还可以把他摁在地上揍一顿么?要么是指着他的鼻子将他骂得狗血淋头,这倒是不错——不行,不行,哪怕是想像这个画面,只要那双清冷平静的眼睛浮现在我脑海里,我就已然讷讷忘言,气势全无,哪里能够恶言相向?
“我没有欺负你哥哥啊,”我说,“我又打不过他。”
“才不是这个问题。”
小孩儿双手抱胸,那满脸的“真相只有一个而且我已经看穿了”的神态,完完全全是一副名侦探佐助的架势。
“你都不来找我们了。”他撅了下嘴,有点抱怨,“哥哥最近也老是走神。我问哥哥,为什么夏月不来了,他都不回答。但是哥哥不说我也能猜到;那种消沉的表情,肯定是被欺负了。而欺负哥哥的人只有一个,夏月——就是你。”
完美无缺的逻辑,毫无漏洞,我情不自禁鼓起了掌。
“夏——月!你认真一点!”
“佐助。”
这并不是我的呼唤。此时此刻出现的声音,沉稳淡然,如鬼魅飘然而至,全无半点预兆。
这样的声音只会属于一个人。
小孩儿的神色明显慌张了一下,又立即强作镇定。
“哥哥……”
他的哥哥踏过草地,从阴影中走来。他神色如常。
我需得悄悄深呼吸,才能在表面假装出同样的镇静。
“鼬君。”
“夏月同学。”
我心里很明白,我的淡然是假的,是用无数自我鼓励、七上八下组合而成的;他才是真正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论这份气度,我实是弗如远矣。你瞧,他那冷淡的面色和往常无异,而我才是板着脸、一看就心里有鬼的那一个。
分明苦主是我,率先挑起战争的也是我,可落入下风的同样是我,这可真叫人气馁。
我的淡定是假的,他的淡定是真的。那时候,我的确是真心这么认为的。
板着脸的我,跟他都说了些什么呢。忘了。约莫和之前一样,客客气气、温温和和,却打死不肯说些轻松笑语,只将所有柔和亲近都紧紧攥在手心,负气地不愿露出一星半点儿。
哦,还有。也是和之前一样,在我决定生他的气以后,每次见到他,我都要跟他说差不多意思的几句话。要背着其他人,背着佐助、美琴,甚至背着止水;要在私下里,我才会悄悄地和他说。
“鼬君,请跟我保证,今后不会再擅自替我作出决定了。”
我从没有要求他和我说“对不起”。宇智波鼬这个人,一旦心里认定了什么事,就算面上和你说着敬语、道着歉,行为上却不会有丁点改变。这就是宇智波鼬式的我行我素。
非得让他作出明确承诺才可以。我真是太了解这人了。
然而,鼬始终不肯说出我期望听到的话。对于不认可的事,他会转移话题、会敷衍了事、含糊其辞,或者他也会沉默不语;但是,他一定不会吐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诺。
令人赞赏的特质,放在某些时刻,却也很令人恼火。
那天他的回应也同样如此;只有沉默,没有承诺。在我眼中,那是固执己见的沉默,也是拒绝沟通的沉默。
“夏月同学,真的很想加入暗部吗?”最终,他只是用另一个问题来代替了回答。真是狡猾的做法。配合着那微皱的眉头、欲言又止的神态,就更显得狡猾了。
“不,我对暗部并没有特别的偏好。不过,这跟我想去哪里没有关系。无论怎样选择,都是我自己的事,鼬君有什么看法的话应该先告诉我,而不是直接替我做决定。”我维持着自己的气势,头颅高昂,“我们私交再好也不行。这是界限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