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正经事”

还记得那只‘衔蝉奴’吗。

得宠猫儿死的蹊跷,满宫的婢子查无所获、不了了之,楚戎突然在这个时候提起,莫非——

姜淑妃抬眼。

男人歪着头,霜雪薄冰的眸光里似带着戏谑:“裴小姐让我想起了嘉琳,”他轻道,“都像金丝雀。”

他笑起来的时候叫人觉得真心诚意。

“我很喜欢。”

楚戎掩唇,冬夜晚归微有受凉,他的眼神转瞬又回到了那个弱柳扶风的五殿下,无辜又无能。

他说喜欢衔蝉奴,衔蝉奴死了。

他说喜欢楚嘉琳,嘉琳也死了。

多年前的夏夜,御花园赏烟花,姜淑妃年仅六岁的小公主因为受寒留于承露宫,却,活生生淹死在荷花池。

苍白肤色榴花裙,像夕市里最甜的那颗小糖葫芦。

天子大怒,杖毙数名看护不利的宫娥。

人人都说,小公主定是听到了外头的欢声笑语才偷偷溜出来,水中捞月,不慎失足。

姜淑妃的记忆似一下涌起,她面色有变,脚下踉跄往后退却一步,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楚戎的眸光点尘不惊,压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令她如此敬畏之事。

“母妃,夜深寒凉,儿臣先行告退。”男人由着昭怀搀出了堂,头也不回。

仿佛在说,他的言行,旁人莫要插手,就连姜淑妃,也没有资格。guqi.org 流星小说网

殿内花灯明灭,锦衣华服的女人“咯噔”跌坐在楠木椅上。

楚嘉琳的死于她来说像是个噩梦,圣上多年来关怀备至,她却再无所出,可如今浑身充斥的战栗并非来自午夜梦回,而是——

人心。

竟觉那瞧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儿子——

可怕。

这莫名的字眼从心底里浮起。

***

一夜无梦。

镇军侯府的海棠苑却早早翻起了动静。

裴兮宝醒来时,天色还未放光,她听到翻羽的脖领叮当,似想起了什么,噗通,从床榻上跳起。

抓起昨夜脱下的衣袍,踩上小鞋啪嗒啪嗒跑出院落。

霜花朦胧。

小姑娘跟冬日的兔子般窜进燕岐的寝居。

屋中寂静没有炭炉,她一路奔来竟不觉寒冷,帐中人正在酣睡。

裴兮宝蹙眉,早朝面圣的官员寅时就得准备候驾,燕岐居然还没有醒,连她这喜欢赖床的姑娘都比不上。

她轻手轻脚趴在床沿:“燕岐、燕岐……”裴兮宝就着昏暗朦胧的光线,爬上床戳了戳那毫无动静的人。

突地腰身一揽,整个人滚进床榻落他怀中身侧。

可燕岐纹丝不动,似方才只是睡梦中的无心之举。

裴兮宝推了推他,在拙藤园的时候听月婵说,燕大人的小书房每日五更天就早早亮了烛火,勤奋刻苦的表态让丫鬟小奴们都敬仰的自愧不如。

扯谎呢。

她缩着身子索性往被褥里钻,跟只小猫样打着转,一昂头就爬到了他身上。

“燕岐!”她俯身,小手轻轻按在他胸膛,未挽的长发落在他颈侧带着一股子香香甜甜的气息。

别说假寐,便真格儿睡着,是个男人也该挑起了心思。

裴兮宝指尖触到门时,他就醒了,没想到宝姑娘年岁小小的,胆子倒是大大的,竟还藏着颗见色起意的心!

燕岐忍俊不禁,掐着她腰肢翻身就将她覆在身下。

“宝小姐,天色未亮,怎尽想些同床共枕之事。”他嗓音慵懒低哑,似带着两分朦胧取笑的兴味,又似任她撒野肆意的宠纵。

裴兮宝呀了声,脸先红了大半:“胡、胡说什么,我找你……有正经事。”

正经事。

谁跟小珍珠在床榻上谈正经事。

“自荐枕席?”

如果是的话,他考虑考虑。

裴兮宝嫌弃脸,燕大人这般轻佻放浪,尾巴越翘越高好不知羞呢,她从抱着的衣衫里不知掏出了什么东西塞进燕岐手中,昨儿个一顿胡吃海喝的都把这给忘了。

“你还记得尧松沣禄行吗?”

燕岐就着方亮的天色,瞧见递来的银票一角,竟有着沣禄行的印签,他神色微敛,想来除了南郡地域,京城里还有的是路子。

“哪儿来的。”

裴兮宝挑眉整一副“山人自有妙计”的表情:“昨日我在拾陆街巷口听到了骡车声响,还以为自个儿眼花耳聋了呢。”

“所以,你选在桥南吃了整整一个时辰?”燕岐眯眼。

心眼倒是多。

裴兮宝嘟囔着燕岐怎么老喜欢偷听偷看,她带楚戎吃顿宵夜而已,当然,地点是刻意的。

“桥南的赌坊铺子、秦楼楚馆,我可都盯得牢牢的!”她认真极了。

裴盛与李崇孝皆言,南郡的少女略卖案不了了之,是因为京城有着吃“骡”的大户,说穿了,把少年贩来卖去,有的成伎、有的成妾,教坊司教习后送给达官显贵们起兴的不在少数。

秦楼楚馆面上不说,但都心知肚明。

“哪一家?”

“湖谢雅叙。”

燕岐沉吟,京城有名的附庸风雅之所,以茶待客可邀清倌,品茗聆琴、吟诗作对;以酒寻欢,则纸醉金迷、软*玉温香。

鱼龙混杂地,背后支撑的教坊司数不胜数,不易调查。

燕岐见裴兮宝眼珠子转转,就知这小东西打好了算盘,他双手环胸,目光一沉。

“昨晚我预定了雅间,”裴兮宝清清嗓子,“白银,三百两,”指尖比比划划,“定钱。”

一句话适宜的断了三回。

燕岐抚额。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大小姐。

“酉时二刻,你可一定要赶回来。”否则雪花银子就白给了,她心疼,裴兮宝打了个哈欠摸摸索索爬下床去。

青年人不置可否,揪着她后领子把人重新丢回榻上。

“这儿睡。”

大冬天的穿过海棠苑,冻得手脚冰冷,还要再跑回去,小身板受了凉可不妙。

裴兮宝一骨碌钻进软绒绒的被褥,燕岐不喜欢燃炭炉,但被窝里暖和的很,她揉揉有些酸涩的眼睛,看到他利落翻身下床。

“你不困啦?”

天光放亮,燕岐笑道:“宝小姐若是盛情,本侯却之不恭。”青年人突然理解何为“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谁起谁是傻瓜蛋。

被窝里露出半个脑袋的裴兮宝哼哼着声,哧溜,钻了回去。

榻上有些沉淀好似雪落清霜的干净气息,她深深吸了口,偷偷掀开被角,眼睛一瞪——

夭寿,燕大人,毫不避讳,正在更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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