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小姐不想回南郡吗?”燕岐看着她悠悠哉哉的样子,突然道。
裴兮宝一顿:“胡说什么。”
燕岐挑眉懒得多言。
小姑娘自个儿败下阵来的嘟囔:“回到南郡,烦心的事一件比一件多。”她转而想到了什么,又眉开眼笑充满了期待,“今年生辰,祖母不知道准备了什么,神神秘秘的。”
燕岐想了想,入了春,仲夏也不远了,上一回这千金小姐央着他逛夕市,抢着兔儿灯里的酒糖还醉的不省人事。
她喝醉了。
秋水盈盈,千娇百媚,所以根本不知道,自己作了什么,可他从未忘怀——
“燕岐、燕岐?”裴兮宝见青年发了呆,“今年你可别想逃。”去年这家伙半夜三更就“偷偷摸摸”的跟着白耳枳首开拔去边塞。
连个招呼也不打。
裴兮宝记得清清楚楚。
“宝小姐,想要什么?”燕岐有些不自在的别过脸,小姑娘的眼睛漂亮水灵,亮晶晶的。
裴兮宝左思右想跟绞尽脑汁似的,眉头蹙了松松了蹙,半天没支吾出声。
是呀,宝小姐要金银还是绫罗都信手拈来,好吃的好玩的,一声令下,有的是人给她倒腾。
燕岐能送什么,他只是想起了裴兮宝那时的兴头话——燕岐送什么,我都喜欢。
千依百顺。
他下意识伸手揉了揉她发顶,轻柔的就好像在安抚一只小兔子。
温柔至极。
叫裴兮宝心头一跳整个人都有些呆愣呆愣的。
“想不到,就留着这个心愿,”燕岐不介意,“算算日子南郡的贡品也该入京迎太妃大寿了。”
“都是送给太妃娘娘的?”裴兮宝眼睛发光,对颖太妃的印象很模糊,只知道她年轻时是个女中豪杰,入了宫进退有度又力排众难辅佐新帝登机,一辈子都把心血花在了大昭的天下和百姓身上。
殚精竭虑,忧国忧民。
尤其——她还收回了圣上的赐婚,简直是裴兮宝的“救命”恩人。
“裴兮宝贺她此生康乐,百岁无忧。”她连忙闭上眼对着晁义方向的大佛虔诚念叨。
“你这么喜欢她?”燕岐难得见小姑娘对外人如此用心。
“太妃娘娘平易近人好相处,又不似喜欢繁文缛节、教条规矩的宫里人。”她回想着上辈子人们口口相传中的传奇女人。
“若是这贡物得了她欢喜,南郡就等着接圣旨隆恩吧。”
更上一层楼不是玩笑。
裴兮宝美滋滋的,马车吆喝着入了长源的地界。
“小姐,到了。”月婵轻唤。
裴兮宝跨出马车却结结实实的愣住了脚,眼前的朱漆红门竟有些斑驳,青砖屋瓦的墙头结了长草,似是数月无人打扫。
“这是,林家?”她错愕的很,扭头看向带路的车夫,林家在长源可是富庶大户,怎会这般萧条惨淡。
车夫连连点头:“这就是林宅,几位有所不知,去年林家牧场出了大事周转不及,木工都闹到了衙门,自然遭官府查缴了税账,一败涂地啊,瞧着,房屋地契早抵押典当了,这虽是林宅却不是林府。”
他说着也不免唏嘘感慨。
这么大的生意,说垮就垮了。
月婵和裴兮宝一脸震惊,面面相觑,劳请车夫把原委说个清楚。
“林家老太太气得是当场呕血,林家家主,就那个大男人,听闻东窗事发自个儿卷着铺盖带着府中剩余的银子逃去了川东,结果一不小心掉河里,淹死了。”
车夫啧啧作声,两手一摊,还是衙门花银子叫人捞的尸体。
“那、那林家的夫人呢?!”月婵嘴巴合不拢,裴芷呢?
“林家夫人……”车夫呲牙咧嘴努力回想,“这不是一骡车的账都扔在了她身上,听说是带着女儿订了亲,至于后来去了哪儿,咱可不知,兴许投靠了娘家的亲戚,毕竟林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早和他们撇清了关系。”
树倒猢狲散,谁来管你的死活。
裴兮宝不敢置信,长源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却从来无人提过一个字眼。
月婵搀着她上了马车。
车轱辘滚动。
裴兮宝久久不能回神。
想来,裴芷是恨极了裴家,当初指天誓日说要一刀两断,就算为奴为婢也不愿再与裴家亲近,真是说到做到了。
“她们去年回长源后,姑妈就以裴家的名义送上了储架。”整整半年,裴芷身败名裂了,也让裴家的矿产足足三个月无法动弹。
她真是恨死了老祖宗呀。
“林知意看来也觅了她的‘良缘’。”燕岐没有半点儿震惊和怜悯,裴芷从小多行不义,出事是迟早的,裴家不可能永远替她担责、替她还债。
况且,老祖宗早劝过裴芷。
裴兮宝倒不是因为姑妈的遭遇而感到多悲伤,上辈子裴芷和林知意可没少陷害裴家。
算是,一报还一报。
她听着燕岐的话,不由挑眉:“可惜了?”
林大小姐头一回进拙藤园看到燕岐,那是目不转睛的。
“美色,如狼似虎,”裴兮宝装着郑重其事,噘嘴回敬一句,“肤浅。”
喏,这可是当初燕大人送给她的“定义”,终于有机会怼回来。
“从哪学来的?”燕岐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
“是……”裴兮宝眼珠子转转,到口的话连忙噎了回去,“难道不对吗”
青年人瞧着小姑娘眉眼盈盈,这话对极了,美色——
真是,沾惹不得。
他莫名一笑。
回到南郡已是数日之后,裴兮宝将所见所闻告诉了老太太,尤其说到长源的事变,连老祖宗都未曾想过裴芷可能的境况。
她沉沉叹了口气,裴芷是她看着长大的女儿,只可惜心术不正爱争强好胜,憋着气便往骨子里刻。
如今那母女俩也不知何去何从。
裴兮宝没有多说,只是瞧着老太太眼角微微泛红连忙转了话题,今年因为上贡的事连马会都推迟了,如今万事顺意,自然要热热闹闹的忙活八骏。
南郡热火朝天的,这世上若还有一座城比之更非凡喧闹,自然是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