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回拙藤园。
月婵目瞪口呆:“您是因为……”燕岐那个浑小子?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就近照顾爹爹。”裴兮宝义正辞严。
月婵总觉得自家小姐近来口不对心、言不由衷的。
裴兮宝决定一做,第二日整个拙藤园就沸腾了,仆从杂役摩肩接踵,光是搬箱腾柜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都能把园门给堵着,哦对,还有一盆盆的海棠花。
别摔着、别碰着——月婵在一边胆战心惊的“挥斥方遒”。
方氏瞧着劳师动众的模样:“兮宝搬出拙藤园的时候可是哭闹了一整天,”记忆犹新,“如今园中厢房拆了大半,马场又脏又乱的,她能习惯吗?”
娇滴滴住在海棠院里的宝姑娘,指不定两三天又要哭着鼻子跑出来。
话当然是对裴老太太说的。
老祖宗看着忙忙碌碌的丫鬟们缓缓道:“她长大了也懂事了。”
裴兮宝说,要抓到谋害裴盛的凶手,她做到了,还言辞凿凿戳中了老太太的心,小姑娘说要帮自己分担商行的重任,裴老夫人本觉得那是个笑话,现在——竟有了几分期待。
不见天日的小珍珠,也许已经迫不及待要沐日精月华了。
裴兮宝倚在花栏翘着小脚看众人为她收拾房间忙里忙外不亦乐乎。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啧,路上的丫鬟说,宝儿近来性情大变,我还不信,现在看来,果不其然。”温柔声如婉转莺鹂,带着宠溺又雀跃的口吻。
前几个月嚷着搬出来,现在又嚷着搬回去。
说风就是雨。
裴兮宝整个人跳起来,想也不想就钻进身后姑娘的怀里:“小堂姐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人长衫绿罗裙煞是大家闺秀端方雅致,正是裴槐的女儿,裴云锦。
“方才回府,急着见你。”
裴兮宝嘿嘿笑:“堂姐去癸安寺祈福可有给自个儿再抽个姻缘签?”
那是裴云锦走之前悄悄告诉兮宝的,她已有了婚约,如意郎君是幼年时的青梅竹马,君子端方器宇轩昂。
“什么时候这般没羞没臊的,”她羞赧脸红仍慢条斯理,“我看你不是想我,是想念千层糯米糍。”
她刮了一下裴兮宝的鼻尖从身后取出精致食盒。
“我嘛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裴兮宝嘴馋,这就掀了盖叼着小糍团啃下,软糯香腻,甜度恰好,“给小堂姐留了丹松阁最新的胭脂。”
她看到裴云锦的惊喜落在眼角眉梢,扶了扶发髻迫不及待,不远处的马脖领叮叮当当,裴兮宝眼睫弯弯收起食盒也调转了脚步。
燕岐的房中没有人,整洁出尘。
她蹑手蹑脚做贼似的推门时恰瞥见窗框上落着一只青鸟,浑身蓝绿却瞳羽赤红,尾上夹着长翎,它不怕生似是常年与人为伴,裴兮宝见过不少南郡稀奇古怪的鸟禽却唯独没见过这般模样的。
身后的门扉“嘎吱”轻响,青鸟似是察觉什么般展翅扑棱棱飞走了。
燕岐正踏进门。
裴兮宝就跟被抓包的小偷一样险些打翻了手里的食盒,见到少年一脸探究不善的神色,她忙解释:“小堂姐从癸安寺回来带了最出名的千层糯米糍,我特地送来给你,”她婉婉一笑,“整个南郡只有开春祈福时的癸安师傅才会做,平日里是千金难求的珍馐美食。”
她又加了一句。
燕岐的目光从窗外收回打量了局促的裴兮宝一番,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几乎可以从他的眼神里读出来。
宝小姐假装没看懂,一边腹诽着一边抓着糯米糍咬了口,晃晃手:“你真的不尝尝?”
燕岐瞅着她微微翘起的小指,晶莹剔透:“借花献佛大可不必。”小姑娘讨好的意图太分明,昨日他表达的不够清楚吗?
燕岐不吃这套。
裴兮宝听出来了,只好耸耸肩:“我喜欢翻羽,想向你讨教讨教,不会吝啬吧?”
退而求其次的话里半真半假。
燕岐闻言眉宇舒展,竟有了两分不置可否的嗤笑,满满嘲弄。
“宝小姐以为驭马就和做这千层糯米糍一般简单?”娇滴滴的大小姐还打算亲自上阵不成,到底是不愿不敢下了裴家的脸面。
异想天开。
裴兮宝撇撇嘴:“我答应了祖母。”不能让她失望。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做不到的事就不该轻易应承。”夸夸其谈、天花乱坠者,他见多了。
裴兮宝一昂头拍怕胸口,眼底里有着不输人也不输气的势:“成事在天可谋事在人呐。”至少,她对得起自己,对得起裴家。
燕岐一愣,不知是当真被这信念触动了还是想瞧瞧裴兮宝的志得意满能撑到几时,他漫不经心将案上的镇尺一拨:“你若能说服裴老太太,明日午后可带着翻羽去马场。”
裴兮宝眼睛亮晶晶一溜烟出了房。
燕岐看那珍珠软裙掠着金丝锦绣的光影,裴兮宝就像是一阵席卷过的海棠花香久久不散,他捻起案上她咬了一口的千层糯米糍,少年眯了眯眼,鬼使神差就着那小巧的齿痕咬了下去。
软糯酥腻,还带着少女口脂的沁香,比想象中的甜。
窗外的青鸟扑棱棱落翅于木栏眨着眼。
裴家在南郡拥有采矿权,裴盛在拾脉山上借机劈过个马场,平日里只给拙藤园的成年马驹溜蹄子用。
燕岐并不是故意刁难裴兮宝,只是要她知难而退,毕竟老太太心疼这小孙女又怎会允她上山习马,更惶谈代替裴家参会——
只是燕岐没有想到的是。
裴兮宝来了。
不,她坐着锦绣花轿,带着二十多个丫鬟浩浩荡荡。
南郡小姐出游怕都未有这般架势。
燕岐眼角一抽。
裴兮宝从轿子里跳出来,无可奈何:“哎呀,我和祖母说三月春晖适合赏花闲游。”她暗落落搓了搓小手,还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千万别叫祖母知晓。
果然。
学会撒谎骗人编故事了。
燕岐不客气,鞍前马后的仆从,遣了;携花珠玉的步摇,摘了;锦瑟银丝的缎带,卸了。
裴兮宝哪儿敢说个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