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满寿很快招了人来搀太皇太后,老佛爷被皇帝这么料理自然满心的愤恨,把手狠狠一挥挣出去,“我自己能走,用不着你们来押解。”回身看着皇帝道,“东齐,你为了女人这么对自己的亲祖母,天也不饶你!瞧好你阿玛吧,当初他可是偷摸着喜欢嫡母的,他看上慕容锦书为的还是锦书像她姑爸。这回可不一样,你的心上人儿更神似。别再来一回父子夺妻,到时候你的下场还不如东篱呢!”
老太太临走下了诅咒,牵五跘六把所有人都损了一遍。似乎有点虽败犹荣的快意,昂着她高贵的头颅迈出延爽楼,腿不颤身不摇的朝丁香堤去了。
解决了大麻烦,接下来的事也并不让人省心。皇帝被这突如其来的辛秘震慌了神,皇父曾经爱过合德帝姬,连皇太后都是替身,那现在呢他先前特地留意了,皇父看见素以,脸上恍惚的神情让他后怕。千万不要发生太皇太后说的那种事,他带素以来园子后可能引发的隐患里没有这一条,他以为皇父会因为他看上像皇太后的人对他心存芥蒂。也许会责骂,会暴跳如雷,会以为他肖想继母。这些他都可以化解,挨骂也罢,挨打也罢,总有办法顺利和素以在一起。可是如果皇父动了心思故态复萌,那他的素以怎么样
真真让他肝胆俱裂,皇父不是太皇太后,自己虽掌管着大英江山,可所有根基都还在皇父手里。他坐在太和殿上,时刻能感受到来自太上皇的压力。皇父为人不羁,向来不在乎外界对他的评价。现在再来东篱时那一出,叫他拿什么来招架
他管不了那么多了,很快把素以挡在身后,故作轻松的对太上皇道,“儿子政务处置不当,扰了阿玛和太后的雅兴,罪过实在是大。请阿玛宽怀,日后儿子定当处处留意,再不敢为这些琐碎事体劳动阿玛了。”
低垂的夔龙箭袖移过来,找到素以的手,把她紧紧攥在掌心里。素以抬头看他,心里丝丝缕缕的牵痛起来。他从没这么焦躁过吧,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是手心都汗湿了,簌簌轻颤着,是因为他的不安和紧张。
刚才太皇太后的话她也听见了,她倒不认为太上皇会如她说的那样。毕竟是经过了岁月积累的人生,再年轻的面孔也不能掩盖那些沉淀下来的思考!何况有皇太后,他们是神仙眷侣,是大英的美谈,如果连他们都出了岔子,那爱情还值得相信吗
她用力回握了下,要他知道她做好了准备,这辈子只认准他一个。她微不足道的一条贱命也有她的坚持,绝不向其他人屈服。
太上皇关心的不是找麻烦的外戚,也不是太皇太后最后丢下的那句扫他脸面的话。他蹙着眉头打量素以,世上有这样相像的两个人,实在太不寻常了。按她的年纪来算,要和合德帝姬扯上关系不大可能,除非是锦书的父亲不为人知的另一笔风流帐。但是侄儿像姑,断然没有像成这样的。年纪越大越相信鬼神那一套,问过了那个宫女的来历,果然冒出个念头,也许她真是合德帝姬托生了来讨债的也说不定。
皇帝那副护犊子的模样他很眼熟,他也有过同样的经历。如果换了另一张面孔,他将心比心,怎么有不赞同的道理可是这女孩儿的长相就注定了他们不能够,不说她会不会是当初漏网的慕容氏后裔,即便没有任何关系,顶着这样一张脸游走在他曾经执政的紫禁城里,就让他觉得不寒而栗。再加上皇帝前两天突如其来的念头,要给合德帝姬追封皇后谥号要迁坟,这些没来由,都像是受了蛊惑的表现。是合德帝姬不甘,来讨要属于她的一切么他不敢想,也不能让东齐冒这样的险。
“撒开吧!”他说,把视线调向别处,“什么人都可以,唯独不能是她。”
皇帝五雷轰顶似的摇头,“为什么”
太上皇眉头皱得越发紧了,“为什么还用我来说你瞧瞧她引出多少祸事来!葬送了一个太皇太后,葬送了整个塔喇氏,还不够吗”
“阿玛怎么也这样说”皇帝灰透了心,“老佛爷会有今天不是她自己做的孽吗和素以什么相干!她从没在儿子面前进过半句谗言,请阿玛明察。”
太上皇没接话,眯着眼审视素以良久,“为了你主子好,让你剃度出家替他祈一辈子的福,你愿不愿意”
好嘛,这位没有要把她收房的意思,是打算让她出家。这样也好,素以反倒安定下来。她真不怕出家,横竖心里装着他,就是做了姑子也不枉此生了。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不一样,他老人家比天还大呢,她不敢有半点违逆。万岁爷在他手心里捏着,既然他不答应他们在一处,那就趁早各奔东西吧!至少把伤害减到最低,她也算做了件对得起万岁爷的事儿。
心里难受得什么滚油煎,她忍着痛松开他的手出来蹲福,“回太上皇的话,奴才愿意。奴才到御前没让主子舒心,尽给主子添乱了。主子万事一身不容易,大海架不住瓢儿舀嘛!奴才做尼姑天天的打平安醮,求佛祖保佑大英河清海晏,保佑主子们福寿安康。”
她说得很坦然,没有哭哭啼啼的委屈样儿,反而叫人刮目相看。太上皇觉得她还算识大体,也没打算为难她。能这么的最好了,说实话要不是还念着对敦敬皇贵妃的旧情儿,这么个祸头子杀了都不为过。她能听话省了大家的心,那就叫李玉贵挑个庵堂,送进去一了百了。
可是皇帝不干了,好不容易过了老佛爷那关,到最后竟落个这样的下场么皇父忘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他能和皇太后双宿双栖,自己怎么就不能和素以在一起素以出身虽低,但是身家清白,怎么也比太后这末代帝姬强吧!皇父当年为她闹出那么大的风浪来,如今处理儿辈的事上这样积糊么
长得像有什么错儿他把素以拉在身边,也是一时气话,冲口道,“儿子连喜欢的人都保不住,这个皇帝不做也罢。请皇父另择贤能,放儿子和素以一条生路吧!”
太上皇回过身来,眼里满蓄风雷,冷声道,“你叫痰迷了心窍,说出这话来没想过后果吗不做皇帝除非你不做我儿子!”
眼看着父子俩要反目,皇后唬得忙去求皇帝,“从长计议,何苦顶撞皇父呢!你真是糊涂了,不怕害死素以么”
皇太后也去开解,“儿辈的事放手便放手吧!他们大了,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你瞧皇帝这样,拆散他们你倒忍心”
太上皇很少发这么大的火,今天经历的事原就让他不称心,后来见了素以难免慌神,现在东齐又逆他的意,他简直有点克制不住了。隔开了太后高声道,“不知好歹的孽障,做了三天皇帝就找不着北了!一孝立,万善从,是为肖子,是为完人。你今天的所作所为够格算得上是肖子完人么为了女人连江山都不要了,亏你有脸说!”
皇太后直斜眼,皇帝这样不是都随他吗自己都没做到的却来要求儿子,也是皇帝沉得住气没反驳他。要是回上一句,看他怎么下台来。
太上皇余怒未消,横眉竖目的冲长跪的皇帝呵斥,“别在我跟前现眼,要跪到外面跪去!”
皇帝顿首道,“儿子从不敢拂逆阿玛的意思,可素以是儿子的心头肉,儿子就算是死也不能舍下她。阿玛至情至性,眼下气头上责罚儿子,等回过头来就能体谅儿子了。儿子别无所求,只求把素以留给我,阿玛就是发圣旨废我,我也在所不惜。”说罢起身却行,退到延爽楼外天井里跪着去了。
这几句话对素以是莫大的震动,主子都豁出去了,能为她这么和太上皇较劲,叫她说什么好呢!她又惭愧又感动,巴巴儿跟出去,趴在他边上磕头,“主子,奴才对不起您。”
皇帝笑了笑,“你对不起我的地方多了,多早晚偿还我你去吧,远远躲着别叫太上皇看见。我这儿挺住了,用不了多久就会赦免的。”
素以张了张嘴,想和他说话,他却挺直了腰杆子目视前方,再也不搭理她了。她抹着泪退后两步,固执的在滴水下跪定了,誓要和他共患难的架势。皇帝偏过头来看她,她脸上表情倔强。他无奈的叹息,“傻丫头。”
她扁了扁嘴,“您才傻,这么待我可叫我得瑟死了,全赖我长得漂亮!其实您让我出家多好,往后就不能祸害您了。”
前半句叫他嗤笑,后半句却叫他攒起了眉头,由她出家,然后再暗中捞人,把她藏得不见天日做他的禁脔吗她会恨死他的!他向往的日子很简单,想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他私下里也做了点小动作,她念念不忘乌兰木通,不就是因为她玛法一家在那里嘛!他已经打发人去接老素泰进京了,她没人可投奔,再加上他这回感天动地的为爱受罚,她总会有触动,愿意乖乖留在他身边了吧!
是啊,他从没想过让她偷偷摸摸的生活在宫里。既然带她来见皇父,就是已经打定主意要册封她了。皇后心眼不坏,唯独经不得风浪,也立不起威来。他爱素以,不能给她皇后的位分,但也绝不会委屈了她。这次露脸就是为了将来做打算,让他们知道有这么个人,任何场合下都不用避忌。他的素以是敞亮的,见得了光的。如果遭遇困难,情愿在她晋位前解决,总比以后悄没声的被赐死强些。
“你去做姑子,那我找个就近的地方做和尚。咱们隔寺相望,不也别有乐趣吗!”
他们相视而笑,太后在窗前看了一阵儿,回过身来道,“咱们也是过来人,当时自己有多难,你都忘了如今作他们的梗,你于心何忍”
太上皇不说话,桌上有新出笼的糯米寿桃,他捻了一个放在嘴里,含糊道,“此一时彼一时。”
“什么叫此一时彼一时我还记得皇阿奶对我们的成全,我心里感激她一辈子。你倒好,临了学得老佛爷一样,有意思么”
太上皇扭过头去,“你不觉得这丫头有蹊跷吗和你们慕容家没牵扯,却长得这么像你姑爸,我是百思不得其解的。真要是亲戚就算了,辈分乱也不怕。可怕就怕在万一是皇贵妃转世,要来算计我大英社稷怎么办”
皇太后一脸的鄙夷,“人没老,见识倒像你额涅。天底下长得相似的人何其多,个个都是投胎转世来寻仇的么我和你不同,瞧见那丫头只觉得亲切,真像看见亲人似的。这么些年了,我不说你心里也知道。我们慕容家人口凋零都是因为谁都死在你手里了……现如今你连一个长得像的都不肯放过,情愿看着你那九五之尊的儿子在外头跪着,你黑了心肝呐!别以为我猜不透你的心思,不就是因为你爱慕过皇贵妃么,眼下来了个拓本,你就欢喜得坐不住站不住。可这个人和你儿子两情相悦,你瞧在眼里浑身不舒坦。嫡母变成了儿媳妇,你心里受不住,是不是”
“你疯了不成!”太上皇站起来,发现和她说不通,甩袖就要走。
这时候从角落里窜出个人来,身量不足三尺,大张着两手拦住了太上皇去路,“站着,听这位大姐儿说话!”一副山贼的口气,这是太上皇的老幺糖耳朵。
太上皇板起脸来训斥,“放肆!我是你阿玛,你叫谁站着”
小孩子不经吓,父亲嗓子一高就放声大哭,“你干什么叫我二哥哥跪着十三哥上回弄坏了郑板桥的画儿你也没罚他,我二哥哥怎么你了,啊”
太上皇头痛欲裂,“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不孝不悌,逆子!”
被她们母女轮流的闹,火气怏怏儿坍塌了大半。再往外一看,弘巽抱着食盒坐在皇帝边上,哥儿俩有说有笑。太上皇顿时有种沧桑感,他的时代果然已经去远了,再也没人把他的话当回事了。166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