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梅婶的家在村子中间一点的位置。
安小暖到的时候,阿凤正在菜地里拔草,一边拔还一边抹眼泪。
安小暖见状,心里也有了猜测。
——看来昨天晚上回家后,阿凤嫂子没能劝动爱梅婶啊。
想到这,安小暖生了打道回府的心。
她的脑海中一直回响着两句话。
第一句:尊重他人命运,放下助人情节。
第二句:不渡不自渡之人。
于安小暖而言,做人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不管是答应借钱,还是昨晚的苦口婆心,她自问,她已经做得够多了。
而爱梅婶一家,明明可以有更好的出路,却非要一家子捆绑在这深山里,了此一生。
这是她们的选择,也是她们的命运。
旁人哪怕再清醒再不赞成,也不能替她们做决定。
安小暖停下脚步,正在考虑要不要进去。
毕竟爱梅婶一家的事情,是真的让人心累啊。
可昨天晚上,她又亲口答应了今天要来给爱梅婶看病,不进去一趟,也说不过去。
“小暖妹子,你来了。”
就在安小暖犹豫的时候,蹲在菜地旁拔草的阿凤发现了她,并上前打招呼。
安小暖见状,只能笑着点了点头:“阿凤嫂子,吃早饭没有?”
这时,院子里的阿香和阿月听到动静,也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蹬蹬蹬跑出来。
“婶子。”
“小暖婶子……”
两姐妹还是有点怯生生的,但望向安小暖的那双大眼睛,却充满了期待。
也不知道是期待安小暖能治好她们阿奶的病,还是期待安小暖能帮忙说服她们阿奶。
“你们快去叫阿奶起床,就说小暖婶子来给她看病了。”
阿凤见两个孩子杵在院门口,便将她们打发回屋。
随后,才十分不好意思地解释:“昨天夜里睡得晚,我婆婆还没起来哩。”
言毕,也不等安小暖开口问她,她便一脸羞愧道:“小暖妹子,我……我尽力了。
昨天夜里回来,我劝了我婆婆很久,可她……她还是不答应跟我们走。”
安小暖一点都不意外,毕竟她心里早有猜测。
所以,在听完阿凤的话以后,她只是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
很简单的道理。
牛不喝水,她不能强摁牛头。
对方不愿意吃的饭,她不能嚼烂了塞到人家嘴里。
爱梅婶不愿意走,她能怎么办?
总不能像张翠花说的那样,把人敲晕了扛出去吧?
呵。
她是谁啊?
有什么资格这么做?
当然。
这种事情如果阿凤要做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就看阿凤自己怎么选择了,反正与她这个外人无关。
安小暖现在就是履行承诺,进去给爱梅婶看一次病,看完了就走。
不过,阿凤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也没领着安小暖进院子。
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站着,沉默无语。
直到院子里传来阿月的声音:“阿娘,小暖婶子,我阿奶已经起来了。”
安小暖应了声:“好咧,我这就进来。”
转身那一刻,手腕突然被阿凤抓住:“小暖妹子,我……我觉得你昨晚说的话很有道理,我听你的!
但是我嘴笨,劝不动我婆婆。
你……你能不能帮帮我?待会儿进去后,帮我再劝一劝她,让她跟我们一起走!”
说完,又急忙道:“你尽力就好,实在劝不动,我就……我就用翠花教的办法。
我……我给她弄晕,把她扛出去!
但我听说了,这里离县城好远咧,扛出去肯定很费劲儿。
如果能劝得动她,那就能省很多力气了。”
安小暖听言,微微一愣。
她还以为阿凤劝不动自家婆婆后,就会躲着抹眼泪,然后目送村里人离开呢。
没曾想,这一次阿凤倒是下定了决心。
本不愿再多管闲事的安小暖看着阿凤那副真诚的样子,再想想阿香和阿月充满期待的眼睛,终是点了点头。
应了句:“我尽力吧。”
进了院子后,安小暖就跟着阿月来到了爱梅婶的房间。
这时候爱梅婶刚穿好衣裳,看到安小暖进来,一脸不好意思:“我就说了我没事,不用麻烦你的……”
“您的症状阿凤嫂子昨天晚上都跟我说了,具体的我还得再问问您。”
安小暖也不跟爱梅婶过多寒暄,开门见山道:“来,把舌头伸出来,让我看一看。”
她走到爱梅婶面前,一边拉过爱梅婶的手开始诊脉,一边让爱梅婶张嘴。
爱梅婶没想到安小暖这么直接,只能乖乖张嘴伸舌头。
安小暖看了看,道:“嗯,舌头黄腻,舌质偏红,脉象沉迟。
您平时是不是经常会发热,还特别容易口渴?
小便有时候比较困难,而且尿液发黄,身上的关节时不时就痛,尤其是到阴雨季节,还会严重到发肿,行动不顺。”
安小暖收回把脉的手,轻轻按了按爱梅婶手上和腿上的关节。
“嘶……”
爱梅婶吃痛,倒吸了一口凉气。
看着安小暖分析得如此准确,神情又这样认真,爱梅婶忙问:“小暖丫头,我这病是不是很严重?”
安小暖还在检查爱梅婶的关节,也没注意看爱梅婶的表情。
只是点了点头:“你脉象沉迟,是风寒湿邪同时侵犯身体,阳气不足所致。”
“是吧?唉……”
爱梅婶一听,重重叹了口气:“我就说了,我病得严重,活不了几年。
可你阿凤嫂子偏偏不信,非要去麻烦你,还说什么要带我出深山去。
你说说她,这不是浪费钱吗?何必咧!”
“爱梅婶,您是大夫吗?”
安小暖可听不得这些话,收回检查爱梅婶关节的手。
爱梅婶微微一愣:“我……我不是大夫啊,你才是大夫。”
安小暖无奈,笑着摇了摇头:“既然您不是大夫,那您怎么知道自己活不了几年?”
“这……我自己的身体我还能不知道吗?”
爱梅婶一脸苦涩:“我天天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有时候连床都下不了,小解也困难。
小暖丫头啊,我都活到这把年纪了,这种情况我见得多咯。
以前村里谁家老人要走了,都是这样的。
更何况,我方才问你我严不严重时,你也点头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