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大奎很坦然。
他甚至都没有质问姜世诚在高检侦讯室内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的尚贤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仿佛长子的突遭变故并没有让他产生什么心理波动。
但他能不去追究,可有人却忍不住了。
“姜部长!姜部长!”
跟在尚大奎身边许久没有出声的尚宇突然伸手拦在了姜世诚面前,此刻他面容紧绷,眼眶有些微红。
“尚公子有什么想问的么?”姜世诚云淡风轻地问道。
尚宇放下手,注视着姜世诚许久后缓缓开口问道:“姜部长,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将一位无法自理的病人带去检察厅?”
“够了。”
尚贤话音刚落,已经走出去一节的尚大奎突然停下,头也没回地训斥了一句。
“爸!”
尚贤顿时转身看向父亲的背影,瞳孔中开始出现点点血丝。
他语气不忿地低声吼道:“这可是我大哥,是您的儿子!难道我们就要听信他们检方的一面之词而不去追究原因么!甚至连监控都没有!”
说完这句,他继续转过身面向姜世诚,微微抬头注视着姜世诚的眼睛在众目睽睽之下一字一句地质问道:“医生说我大哥这种情况和情绪波动过大有关系,所以我想知道在检察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大哥又为什么会突然摔倒在地上,甚至还让头部造成了重击!”guqi.org 流星小说网
“姜部长,我想要得到一个解释!”
他的话一出,重症监护室外原本嘈杂的环境顿时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站在玻璃墙边的两人。
其实不仅仅是尚宇想知道原因和真相,在场除了尚大奎夫妻外的所有人也都想知道。
只是他们和尚贤没什么关系,更不敢直接去质问身为特搜部部长的姜世诚。
这可是高检部长级检察官,在整个釜山也能算是权力最高的那一批人,不是他们这些企业高管可以触碰的。
场面静谧得可怕,众人急促的呼吸声此刻仿佛都清晰可闻,以至于大家都不自觉地摒住了呼吸,期待着姜世诚的回复。
在众人的注视下,姜世诚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用婉惜的语气问了最后一遍:“尚公子真的需要检方的解释么?”
“够了!”
姜世诚话音刚落,不远处的尚大奎再次提高声量打断了节奏。
这次他转过了身,双目低垂、神色疲惫的朝姜世诚带着歉意轻声说道:“姜部长,犬子无状,问了些不该问的话,您别当真。”
和之前称呼姜世诚为世诚,说话时用的都是长辈的口吻不同,尚大奎这次说的话里甚至还用了敬语。
这是对上位者的尊敬。
尚宇当然也听了出来。
但越听出语气的不同,他心中对尚贤的事就越感到蹊跷。
就算兄弟俩后来感情一般,但总归是血浓于水,兄长无端变成这副模样,而父亲甚至还想着将此事无声地消弭掉,这点让他难以忍受。
所以尚宇人生中第一次拒绝了父亲。
“姜部长!我需要检方的解释!”他死死地盯着姜世诚沉声说道。
在他看来,这件事中必然有鬼。
甚至姜世诚敢不敢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都不好说,他这是在逼宫。
听到尚宇的逼问,姜世诚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眼一脸疲惫的尚大奎,在尚大奎接近哀求的眼神中失笑着摇了摇头。
“这是检方的机密信息,我没有义务告诉你,你如果真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问尚会长。”
说完,姜世诚无视了尚宇憋屈的眼神便从他身边绕了过去。
路过尚大奎身边时还朝他点了点头。
尚大奎看向他的眼神中也露出了些许感激。
这种家丑还是不要外扬的好,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动荡。
他现在已经在处理集团里因为尚贤的事而产生的不良影响,并和律师商量着遗嘱的事了。
在这之前,尚家和贤宇重工再也经不起任何风浪。
“走,我们回家。”尚大奎轻叹一声,朝身边的老妻轻声吩咐道。
金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搀着尚大奎离开了这里,仿佛全然没有被尚贤的事给影响到心情。
那些公司高层见尚大奎都走了,连忙接二连三地跟在了尚大奎身后。
最后只剩下尚宇一人站在全透明的重症监护室外。
他轻轻一拳锤在玻璃墙上,看向病床上的尚贤的眼神充满了悲痛。
向来健康的大哥只不过短短一个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任他性格再怎么随和也会接受不了。
仿佛感受到墙外的人影全都散去,尚贤转头看向了玻璃墙外的弟弟,只是那茫然的眼神让尚宇忍不住心中一痛。
“不行,一定要问清楚!”
尚宇心中暗道。
最后看了眼尚贤,他咬牙转身朝着父亲离开的方向快步走去。
几分钟后,尚宇在医院的休息室找到了尚大奎。
“爸,我想知道......”
“别问了。”
他话刚出口就被尚大奎直接打断。
“为什么?!”尚宇不理解地大声问道:“大哥变成这样和他们检方肯定脱不了干系,爸你为什么要帮姜世诚去掩盖真相?难道你真的怕了他不成?”
尚大奎喝了口温水,之后又喘了口气,等稍稍恢复些精神后才睁眼看向了这个小儿子。
他疲惫地睁开眼,张了张嘴,但真相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和尚宇说了又有什么用?
反而会让本就有些支离破碎的家庭加速崩溃。
“爸,你倒是说啊!”
尚宇站在父亲面前着急地催促道。
尚大奎眼神痛苦地看着不停追问的小儿子,最终还是朝自己身边的老妻摆了摆手轻声说道:“你说吧,我不想再提了。”
说完这句他就闭上眼休息了起来。
“妈,你也知道?!”尚宇连忙看向坐在尚大奎身边的金夫人,眼中满是不可思议。
合着全家就他不知道呗?
面对儿子的疑问,金夫人点了点头。
“姜部长说的时候没有避着我。”
“妈,你告诉我吧!”尚宇等不及地催促道。
“唉,造孽啊。”金夫人叹了口气,但最终还是张嘴把姜世诚所说的真相说了出来。
十分钟后。
此时知道真相的尚宇已经一脸无措地瘫坐在了沙发上,眼睛直直地盯着父亲苍老了许多的脸不停地喃喃道:
“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大哥、大哥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知道尚贤一直都对集团的继承权有所想法,这很正常。
谁家长子对自家产业没有想法?
但之前他一直以为尚贤和自己是在公平竞争,以能力上位。
所以兄弟二人虽然有些摩擦,但基本不会产生矛盾。
可......可他没想到尚贤竟然能丧心病狂到干出这种事来!
内部矛盾和外部矛盾的关系,难道大哥他不明白?
自家斗一斗对集团没什么坏处,但如果引狼入室的话,贤宇集团能不能挡得住有心人的蚕食根本就不好说。
更别说全素敏百分百是那个‘有心人’。
如果只是引狼入室也就算了,大哥竟然还对父亲出手!
这是他最不能接受的。
“我也想不到你大哥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就算争不过又能如何。”金夫人伤心地叹了口气。
虽说她早早地就看开了这种事情,但终究到底还是从她肚子里出来的孩子,她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
“我......我都没怎么想过和大哥去争那些,我想的是以后好好辅佐大哥,将集团继续发展壮大......”
尚宇本能地解释了一句。
他自小所展现出来的形象就是如此。
谦让而温和,同时也成绩优异。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心底已经不可抑制地生出了丝丝狂喜。
如果不是爸妈在这,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直接笑出来。
虽然以前没想过真的要把会长的位置争到手,但此刻天大的机缘摆在面前,他甚至都没主动去做过什么。
父亲时日不多,大哥又变成了痴呆,家里只剩下了他这么一个独苗。
不过他表面上却一直保持着悲痛的表情,以及对发生这种事的惋惜。
“妈,那爸他......还能原谅大哥么?毕竟大哥现在已经......”他装模做样地开始关心起了大哥和父亲。
这时候才是他表现的最佳时机。
只要他越表现得兄友弟恭、孝敬父母,那么他直接获得尚大奎认可的可能性就越高。
毕竟那个会长职位和股份在到他手上之前,一切都有变数。
父亲说不定一气之下全部卖完,最后捐掉都有可能。
“你爸的意思是不要将这件事透露出去,毕竟这件事对公司的影响实在太大,并且以你大哥现在的状态是无法判刑的,正好可以在家养着了。”金夫人在一旁继续传达着尚大奎的意思。
“我明白。”
尚宇点了点头,勉强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
不过很快他就又想到了母亲刚刚那一大段话里的一条没有察觉到的信息。
那就是尚贤与扶风山庄合作,将扶风山庄培养的女人以巧妙的手段送给了自己。
而那个已经挺久时间没有出现的女人......好像是叫裴玟我。
刚刚母亲说那个女人是嫂子的姐姐?
那岂不是......
尚宇瞳孔猛地一缩,回忆起了这段时间裴贤贞对他的奇怪态度。
难道......难道嫂子已经知道我和裴玟我的关系了?
他心头一颤,连忙朝母亲问道:“妈,我嫂子的那个姐姐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具体情况么?”
“那个丫头也是个苦命人,不过还算幸运,前段时间也是回到裴家当她的大小姐了。”金夫人感慨道。
她是穷苦出生,知道一个女人被逼着做这些事时内心会是多么痛苦。
更何况还是位富家大小姐。
金夫人只是如实回答,但她并不知道这些话在她儿子心中产生了多么大的震撼。
自己对裴玟我做过的那些事,嫂子都知道了!
但她从来没有跟自己说过这些,甚至连质问都不曾有过。
尚贤心中才生出的喜悦瞬间就被这个消息给淹没了,整个人仿佛重新沉入了谷底。
“你赶紧回公司吧,那里现在更需要你。”金夫人看出来儿子的状态有些不对,便好心劝他离开这,找点事做做。
只有做事才能避免自己胡思乱想。
“哦,回去、我这就回去。”尚宇被母亲一句话拉回了现实,愣愣地点了点头后连忙起身离开了房间。
‘砰!’
房门被带上,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尚大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医院休息室的天花板,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一般,两眼的瞳孔有些涣散。
“淑英呐,你说我到底哪一步做错了?”
被喊到名字的金夫人心疼地握了握丈夫粗糙的大手。
“你能有什么错?”她苦涩地笑了笑道:“真要说错的话,也就是你太能干了,从铁矿工人拼到这么大个集团。”
“拼出个本事也有错了?”尚大奎微微低头看了眼身边的老妻,眼中尽是不解。
“有了钱,就什么都不好说了。”金夫人叹了口气,接着又娓娓道来:“你现在也算是个财阀了,难道就不知道那些人家里都有些什么糟心事么?不过是常态而已,你改变不了,我们能做好的也就是自己罢了。”
尚大奎被老妻的话逗地乐出了声,不过也只是笑了几声他便收起了笑容,脸色也重新肃穆了起来。
“帮我给全启相打个电话。”他沉声吩咐道。
听到这个名字金夫人也是一愣,不过她知道自己现在该做的不是问为什么,也不是提醒尚大奎让他再考虑考虑。
而是该无声地帮他做事。
“你是要帮贤儿复仇么?”金夫人一边找号码一边轻声问道。
‘复仇’这两个字在她嘴里说出来让人觉得十分违和,但那轻松而又不带疑虑的语气又让人觉得‘复仇’仿佛只是件跟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
“这算什么复仇?”尚大奎轻声笑道:“我这算事见义勇为,举报不法商人罢了。”
“你啊。”
金夫人摇了摇头,顺手将已经接通的电话放到了尚大奎的手中。
尚大奎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将手机放在耳边问道:“全专务,我让你办的事都办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