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时去看海》全本免费阅读
去派出所做笔录,闻霜一口咬定是秦悯有错在先,她为了自保不得已才伤害了他。
警察问她有佐证吗。
她说有,客厅里有监控。
那个微型摄像头藏得很隐蔽,就在沙发斜上方的天花板上,挨着石膏线的地方,不仔细看会以为那只是一只虫子。
警察查看监控,客厅里的确是秦悯掐着闻霜的脖子在施暴,但是后来闻霜挣脱之后跑进卧室,秦悯也追进去之后的情形就没拍到了。
这个时候,另一边被单独询问的宋甄却告诉警察,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秦悯对闻霜施暴以及闻霜反抗的全部过程。
她说公租房门上的猫眼质量不好,从外面也能看见里面。住户一般都会把猫眼堵住。
但是闻霜由于要搬家,昨晚收拾屋子的时候把原本贴在猫眼上的黑胶布给撕了。
她白天在家补觉,睡醒之后想找闻霜一起去吃东西,就过去敲门,哪知趴在猫眼上看见闻霜正在被欺负。
她被吓到了,呆立在原地好几分钟,后来她才开始砸门,开始呼救,然后才想起闻霜放了一把钥匙在她那里。
警察再要问具体的,比如在卧室里秦悯是以什么姿势施暴,闻霜又是如何反抗,用的哪只手之类的细节。
宋甄就掩面哭泣,“我太害怕了,我现在脑子都是乱的,你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宋甄和闻霜看起来都情绪不稳定,警察只得让她们先回去。
她们两个的造型实在不像样子,一个浑身是血,一个赤脚套着蕾丝睡裙,都披头散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是密室逃脱里的NPC。
派出所要派车送她们回去。
闻霜和宋甄当下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闻霜和宋甄对视一眼,后者说:“有人来接。谢谢啊。”
宋甄说谎了,这是她今天撒的第二个谎。
两人都没和对方说话,沉默地走出派出所。
一辆轿跑疾停在路边,大肆朝她们按喇叭。
宋甄条件反射地打了个颤,闻霜偏头朝侧边看去。
许丁白摔车门下来,大步走过来,他扫到闻霜脖子上刺目的淤青和白裙子上发紫的血迹,明显愣了一下。
但很快,他怒骂道:“闻霜你TM是真狠!明知道秦哥心脏做过手术,还往他胸口上扎!”
宋甄心有余悸,频频回头朝派出所的方向看。
闻霜把宋甄挡在身后,抬头对许丁白笑了一下。
“又没死。”她语气凉薄。
许丁白往前两步,伸手就想去推闻霜。
闻霜站着没动,撩起眼皮讥诮地看着他。
和许丁白昨晚在医院看她时的眼神一样。
看杂碎。
到底顾忌这里是派出所门口,许丁白气得原地转了两圈,他两手掐腰,叫嚣道:“别忘了,你爸收了秦哥三十万!”
闻霜说:“你也知道是我爸收的,不是我。”
“你爸病得要死了!只有秦哥能往里砸钱救他!”许丁白咆哮。
“没人能救闻有林。”
闻霜说这话时神情悲悯又冷漠。
闻霜和宋甄没回公租房,两人在附近的服装店里随便各抓了一套衣服换上。
导购被她俩吓得不轻,站在收银台里结账时眼神乱瞟,应该是在犹豫要不要打电话报警。
闻霜就说:“我们刚从派出所出来。”
导购“啊?”了一声,更慌了。
宋甄不知怎么,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闻霜转头看她,宋甄这下倒气焰上来了,“看什么?账你结!”
出了服装店,闻霜把两身旧衣服扔进垃圾桶,又在旁边的鞋店给宋甄买了一双鞋。
闻霜建议买平底鞋好走路,宋甄就怼她:“抠死!我就看上这双细跟的,怎么啦?!”
闻霜耸耸肩,意思是您随意。
刚从鞋店出来,宋甄直喊肚子饿,点名要吃海鲜自助。
闻霜就真的打了车,带她去吃死贵死贵的海鲜自助。
宋甄跟逃荒难民一样,见什么都往盘子里拿,一边拿一边吃,桌子上堆满各种刺身和酒饮。
闻霜没什么胃口,尽管手已经搓洗过很多遍,却总感觉有血腥味。
宋甄也不劝闻霜,自己一口肉一口酒地往胃里塞。
直到感觉食物已经快堵到嗓子眼,身体里的惊慌被压下去,她才放下刀叉,靠在椅背上打了一个饱嗝。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值吗?”宋甄半垂着眼皮,忽然出声。
闻霜怔了一下,随即扯唇笑笑,“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吗?”
她以前不是没录过音、在家里安过摄像头,可每次都能被秦悯毁掉证据。
秦悯也笃定闻霜要脸,不敢对外声张。
可一个人活着都成问题了,还要脸干什么?
在厌弃的世界里丢脸不算什么,只要不被她在乎的人看见。
“你应该事先和我通个气。”宋甄责怪闻霜,“要不是我反应快,谁给你作证?”
闻霜被堵得慌,她其实没想过让宋甄帮她作证,她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是想让宋甄听到没错,但也只是想让宋甄这个第三人帮她报警,增加可信度。
“对不起甄姐。”闻霜再不想拉她下水,也拉了。
宋甄摆摆手,“惩戒渣男人人有责。”
她下巴朝桌子底下闻霜的腿点了点,“是他弄的吧?”
宋甄忽然明白闻霜为什么从来不穿短裤和短裙了。
闻霜没说话,很多事情她不想再回忆了。
宋甄也识趣,按下这茬,醒一醒鼻涕,举起酒杯和闻霜碰了一下。
“有罪之人终将受到惩罚。红尘往事莫回头,祝你从此自由新生。”
闻霜笑一笑,那双小猫一样的眼睛在水晶吊灯的照耀下泛出点点微光。
宋甄意识到,这顿真是散伙饭。
酒水饮料反正都是免费,她把自己灌醉。
趴在闻霜肩膀上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大骂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闻霜喝的少,她很清醒。
从餐厅出来,她叫了车,两人一起钻进后座。
宋甄这个样子她不放心,她又不便把人送回公租房,怕黄毛和许丁白守株待兔。
于是在附近订了家快捷酒店。
闻霜把宋甄扶进房间。
宋甄躺在床上自己踢掉了高跟鞋,大着舌头跟她说:“妹妹,别辜负从前受过的罪。去过人应该过的生活!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过你想过的日子!”
闻霜抿住唇,坐在床沿,用热毛巾帮她擦脸。
良久,她低低说一声:“放心,我会的。”
过了会,她登录手机快递小程序,把上午发去蓉城的包裹更改收货地址。
闻霜承认,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这一夜闻霜没睡。
她坐在窗边,淡淡月光温柔笼罩,Star上有一条未读消息。
发自午夜时分。
薄荷可乐:晚安。
凌晨四点多,闻霜回复:早,周医生。
几天后,闻霜离开渝城。
飞机越过云层,在碧蓝的高空中被金色的阳光温柔笼罩。
闻霜戴上眼罩,将过去的二十五年都当作一场梦。
醒来,会是另一个开始。
科室里的同事发现一向温润和熙的周医生变得面色冷淡,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感。
炎主任私下故意刺他,“被甩了还是被甩了?”
周晏清刚查完房,抬手从白大褂胸前衣兜里抽出一只磨砂黑武士,金尖硬滑,在病历本上住院医师一栏里落下的三个字华滋遒劲,内含筋骨。
闻言,他眼皮也没撩一下,随手将病历本放在桌上,“您受累,我下班了。”
倒不是故意回避炎主任的话。
只是他问得也太刁钻。
他和闻霜的关系,离“被甩”还差了一个银河系。
一连半个月,闻霜处于半失联的状态。
电话能接通,短信和Star消息她也会看,但就是回的少,用词也很简短,不是“好的”就是“嗯”。
周晏清直觉她可能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但问了一两次都没有下文。
这天是周四,他六点下班后给闻霜打电话,闻霜没接。
差不多过了半小时,闻霜才回过来。
“怎么了?”
电话接通,她语气匆匆,乍听之下,有种怪他联系过于频繁的意思。
周晏清很冤。
白天他只发过一条短信,闻霜没回,一直捱到下班,他才打来今天的第一通电话。
坐在公寓吧台边,他微皱眉,又很快舒展开,耐着性子问她:“很忙吗?”
闻霜“嗯”了一声,然后就没话了。
周晏清顿了几秒,本想和她再说点什么,闻霜却道:“先这样,我挂了。”
听筒里传来两声“嘟嘟”的忙音,很快归于静寂。
“……”
周晏清把手机放到桌面上,伸手拿起开了的啤酒瓶。
过了一会儿,他复又拿起手机,给闻霜发去一条短信。
-周末调休,订了明晚去渝城的飞机。你要是有空,我们见一面?
遣词用句不免卑微。
只是问她有没有空,只要见一面就好。
甚至没提一起吃饭。
手机就放在手边,他时不时看一眼。
这条消息却石沉大海,等了两三个小时,都不见闻霜回复。
闻霜焕发出惊人的重生能力。
仅仅一周时间,便在新的城市租下房子,并且通过了新工作面试。
房子不太好,中介口中的老破小。
小区建成于上世纪九十年代,下了公交之后,要穿过两条街往上爬好长一个坡道。可是闻霜很满意。
正因为老旧,所以租金便宜,一室一厅,月租金一千多点。
并且户型方正,坐南朝北,不仅卧室和客厅有落地窗,就连厨房和洗手间也敞亮。
她把上个租客留下的杂物清理出去之后,花了点小钱在网上买了遮光窗帘和地板贴纸。
比不上那些居家博主的旧屋大改造,但一眼望过去,也称得上窗明几净,宽敞舒适。
她算是成功安营扎寨了。
这一周里她太忙,很多时候周晏清打来电话、发来短信,都没能第一时间回应。
上班时间手机开静音,闻霜还是趁着去洗手间的功夫给周晏清回的电话。
她将手机塞回上衣外兜,脚步匆忙赶回门店。
明明不是周末,店里今晚人流量突增。
一个值班经理带七个当班员工都不太能应付得过来。
闻霜刚入职两天,产品功能和营销技巧都还没摸熟。
经理只拿她和其他两个同为实习生的新人当半个员工看。
他们三个实习生都有老员工带,闲的时候还能学到些东西,忙起来就专职当跑腿。
一会儿是“闻霜,去给客人拿两个小样”,一会儿是“你过来帮忙试下新品”……
总之,“耳听八方脸笑僵、身兼数职腿跑断”就是闻霜这两天的上班实录。
九点过后,人流慢慢减少。
众人得以稍作喘息。
九点半,经理带着老员工做当日销售报表并清点库存。
闻霜和另外两个实习生就打扫门店卫生。
十点,商场关门,各家店铺也统一熄灯打烊。
闻霜打了卡之后,和同事们一起从商场员工通道出来。
路上,他们在说去哪里吃宵夜。
闻霜没注意听,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身形也跟着落后几步。
-周末调休,订了明晚去渝城的飞机。你要是有空,我们见一面?
距离周晏清发来这条消息,已经过去快四小时。
闻霜不自觉舔了下干涩的嘴唇,豆沙色唇釉吃进嘴里了都没发觉。
前面同事连喊了她两声,闻霜才回过神。
“看什么呢魂都没了!”经理笑问她,“后街吃烧烤,去不去?”
闻霜摇头,“我还有事,你们去吧。”
“那行,你一个人回去注意安全。到家在群里call个1.”
”好。”
同事们走远了,闻霜站在商场后门的小广场上,九月中旬,北方的夜风已有秋的凉意。
她没着急去坐公交,尽管去桃源山庄的最后一趟车十点半就要收班了。
也不知怎么,没直接给周晏清打去电话,而是用Star发了个语音请求。
小广场临近一条宽阔马路,并不偏僻。
路灯逶迤,车水马龙,她失神地盯着远处的光晕,忽然有些紧张。
“喂?”
周晏清嗓音明净,细听又感觉比平时要低沉一些。
带着些许磨砺听觉神经的颗粒感,像海滩上被月光笼罩的细沙。
闻霜捋了捋思路,问他:“周医生,你去渝城干什么?旅游还是因公出差?”
“……”
周晏清此刻坐在公寓书桌前,面前摊开几张巴川纸,宝马蓝的墨迹在轻薄光照下显出夏雨初霁的天景色。
他修长手指握一支万特佳雪茄,18K金尖在纸页上划出一道墨迹。
“除了旅游和出差,我去渝城难道不能有其他事?”他笑说。
心里到底窝着火,不然也不会用反问句。
闻霜“哦”了一声,“那你不用去了。”
周晏清微怔,正要问为什么,又品出她说的是“去”,而不是“来”。
他反应过来,“你不在渝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