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海德拉制药

3海德拉制药

房间里没有床,污臭的被褥凌乱的铺在地上。

因为天花板上有个地漏,房里的味道其实没有那么大,起初,阿乐还会勤洗衣物与被褥,让自己保持一个爽朗的状态。

但后来重病难愈,有力气吃饭已经不错了,干净与体面什么的,顾不上了。

被褥旁,有个小小的电煮锅,此刻正咕嘟咕嘟冒着热气,电煮锅旁,则有一块能量膏和半款面饼——不是零号刚才买的。

那块能量膏是早先阿乐买的基础款,1通用点,只能勉强维持健康人的营养均衡,至于半块面饼……这是他唯一能消费得起的,滋味丰富的东西,他舍不得吃完一整块,搬到这里之后,从来都是半块半块煮。

几分钟的工夫,新买回来的,没有受潮的面煮好了。

零号端起小锅,吹了吹热气,强忍着吐意,一边吃面,一边借着昏黄的灯光,继续看皮箱里的资料。

那个梅山精神病院里的实验室,的确是做浮光症研究的,那里的人,的确是海德拉制药的员工。

箱子里,都是些关于浮光症与药物的研究资料。

他们似乎取得了一些突破。

却又不是关于治愈浮光症药物的突破,因为这病的根治方式和已经有了——换血。

他们从浮光症病人的身上,研发出了另外一种药物。

一种能让人做梦的药。

真是典型的海德拉风格。

雪城是个资源型城市,蕴含丰富的铁矿,围绕着这些铁矿,雪城建立了起来。

在许多年前,战后重建时,整个雪城遍布矿场与冶金厂,着实风光了一段时间。

后来,不加节制的滥挖让铁矿资源迅速枯竭,雪城开始衰落,接着,海德拉制药来了。

他们在这里建起了制药厂,大量失业矿工摇身一变,成了廉价的制药工人。

这里主要生产止痛药,贩卖的对象,则是自己的员工。

矿工身上多多少少都会有些伤,他们饱受疼痛折磨,失业之后更是无所事事酗酒度日,海德拉给他们提供工作,让他们用自己劳作换来的薪水购买药物,弥合伤痛。

——听起来,似乎不错,对吧?

但海德拉的目标,从来就不是那些真正被疼痛困扰的矿工,病人当然需要买药,病人,就是制药厂的客户,怎样才能拥有更多客户呢?

研发更好的药物?从而让更多的病人群体信赖自己,购买自己生产的药物?

不不不不不。

这种想法实在是太没有商业头脑了。

对于制药厂而言,拥有更多客户最好的办法,是制造疾病。

海德拉制药,制造了一种名为‘疼痛病’的概念,在媒体上大肆宣传,说疼痛是一种疾病,痛的人是不正常的,不管是牙疼头疼还是屁股疼,都是疾病,都需要吃药。

然后通过矿工这个刚需群体,将自己的止痛药推广开去,接着……

大多数止痛药都是阿片类药物,在镇痛的同时也会让人成瘾。

当病人患上名为‘镇痛药’的病之后,药就可以源源不断的卖出去了。

疾病本身,就是药物。

这曾一度让雪城成为药之城,全城近乎一半的人染上药瘾。

直到雪城二次复兴时,议会通过了‘嗨药法案’,海德拉制药被起诉追责,支付了大量赔偿金……

现在他们是不是还在卖止痛药,零号不清楚,但他知道,这帮家伙为了钱,什么妖魔鬼怪都能搞出来。

箱子里的这些东西,目前没什么价值。

但中介个人芯片里的信息,倒是颇有意思。

个人芯片是每个人身上最高级别的加密设备,必须有专业设备才能破解,公司职员的芯片更是装载了公司最顶级的防火墙,常人根本不要想破解。

零号把中介的芯片塞进小皮球的脑门,没几分钟,她瞪着眼睛(显示屏),投影出了资料。

梅山精神病院里的实验室,在进行浮光症的研究,主管是那个叫做萨克勒的人,对,就是给阿乐新药,最后没钱了把他赶出去的人。

上级给了萨克勒大量经费,以及治疗浮光症的药物。

他把经费全部吃掉了。

至于那些药物,则找了一个不同系统的朋友,转手卖掉——这个朋友就是中介。

总之,这是一起海德拉制药的基层腐败事件。

没了经费,要怎么研究?

进行诈骗招募。

经费中本来就包含了给志愿者的报酬,包括浮光症的药物,也是报酬的一部分,你来当志愿者,我不仅给你钱,还帮你治病。

这俩家伙贪完之后,打个幌子说‘免费治疗’也会有不少志愿者上门。

可他们也是够贪的,吃完了上面不说,还要吃下面。

他们吃准了浮光症药物价格高,彻底治愈的换血手术价格更高,存在大量能勉强吃药,却怎么都攒不够手术钱的病人这一事实。

他们瞄准了阿乐这样患病的,缺少亲人的新世界孤寡青年群体,把他们骗进去,吃干抹净,拖到7期人一死……谁都不会知道真相。

——太贪了。

如果他们真的把阿乐拖到7期,让他死在精神病院里,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萨克勒把他赶了出来。

原因是……不想再支付阿乐的食宿费用。

贪婪,真的会要人命。

零号挥动手指,不断翻阅资料。

他的心中涌起了一丝怒意,一丝酸楚。

作为机械飞升者,无论面对什么,他都不该有情绪。

所以这些感觉是阿乐的。

主意识沉睡,但潜意识还在,我感知到的一切阿乐都能感知到,所以这一刻,他终于知晓了自己被骗的真相。

这两个家伙虽然贪完了经费,但也搞来了‘志愿者’,进行了摆烂式研究,照理说已经可以交差。

可就是在最近,研究,真的有突破了。

萨克勒研发出了一种新药,一种具有巨大商业价值的新药。

然后……

他伙同中介,准备把这个新药卖给海德拉制药的对手公司。

因为如果上报,这个项目肯定会受到重视,然后贪污的事情就瞒不住,可他们又不愿意放弃这项能带来巨大财富的发现,想来想去,投敌算了。

中介这趟出门,是约了对手公司的人谈判,但没想到天降横祸……

大体上就是这么回事。

零号吃完泡面,喝了些热汤,肚子里暖洋洋的,可吐意反而更加强烈了,有好几个瞬间食物都会涌上喉头,他强压着咽了下去。

已有资料中还存在许多信息缺失,要想把这事彻底搞清楚,得去拜访拜访萨克勒。

但以现在这具风吹就倒的身体,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所以……

零号拧开酒瓶,灌了两口,拉过地上臭烘烘的被子,蒙头就睡。

至少,先恢复些体力。

……

啪啪啪啪!——

零号感觉到有人在打自己的脸。

睁开眼。

小皮球:('-ノ)`-

她正用柔性握爪啪啪拍自己的脸。

睡前零号给她下了些任务,嘱咐她完成后叫醒自己。

看看时间,睡了五个小时,现在是下午两点。

因为吃了两块高能能量膏,身体已经不像刚醒来时那么虚弱了,但是……他摸了摸自己的头,在发烧。

身体状况还是很糟糕,眼下应该想办法搞钱,至少让自己恢复健康。

但萨克勒那边不会给自己那么多时间。

零号先是打开信息板,浏览关于早上事故的新闻。

事故原因是地铁老化,刹车失灵……

死伤很惨重,事故发生点的中央广场站,整个站台被摧毁,直接撞击的七节车厢中没有一人幸存……

因为个人芯片的实时联网,所以死者身份都已确认……

海德拉制药的员工意外死亡,公司会对其进行必要的调查,但中介的层级不高,会走正常程序,也就是等候官方通报,然后接收遗体遗物,最快,也需要24小时。

那个时候他们会发现中介的芯片没有了。

个人芯片,在这个时代是每个人身上最重要的东西,车祸事故不会导致芯片丢失。

——可萨克勒一定会抢先公司一步。

因为芯片只要落进公司手里,贪污的事情就会败露,他会想方设法销毁中介的芯片,收回皮箱。

但皮箱和芯片在我这里。

总之,只要让萨克勒发现皮箱和芯片不见了,他一定会马上跑路。

我得在他发现情况不对之前,抢先出手,我最多,只有24小时,时间根本不容许我等身体恢复后再去找他。

零号看了小皮球一眼,后者心领神会,眼睛一瞪,投影出了许多资料。

挥动手指,翻阅资料。

这些,都是关于萨克勒的资料,他睡觉前给小皮球的任务就是这个:对萨克勒进行人肉搜索,调查他的一切公开信息。

在这个时代,想要从网上获取一个人的个人信息要怎么做?

雇一帮顶级黑客,锁定IP,破解渗透?

不,事情没那么复杂。

后信息时代,隐私是不存在的。

即便萨克勒是海德拉制药的底层小领导,他的那些机密数据会受到公司的保护。

但是。

他是人。

是生活在社会中的人。

他有社交账号,有空间动态,有照片墙,有同学录……作为一个科研工作者,你甚至能在网上找到他署名的论文。

我们每个人都曾无数次在网络上‘无意中’披露自己的隐私。

比如点赞了导师怀念某一届学生的个人动态。

比如发了一张美食照,却忘记给照片角落里的地标性建筑打码。

再比如注册了某个应用的小号,担心忘记新密码,随手把一串不知所谓的字符记在了另一个应用的主页上。

这三者看似什么都不代表,实则分别意味着‘学籍信息’、‘居住地址’、‘密码习惯’三项隐私数据。

数据,是可以挖掘的金矿。

单一的数据看似没有意义,可将这些大量的,没有意义的数据连列在一起,便能从中挖掘出恐怖的价值。

这便是名为‘大数据’的,这个时代最强大的武器。

小皮球有中介的芯片,而中介是萨克勒的好友,他们之间有大量的社交网络关联,当然,同为公司员工的他们清楚公司的力量,不可能真的在网络上聊一些机密的事情。

但如果只是想人肉出萨克勒的所有公开信息,然后从中分析出他的个人资料,拥有中介芯片已经足够了。

这两个人……还真是变态呢。

阿乐翻看着中介与萨克勒的部分聊天记录,发现他们的关系远不止同事、合作伙伴这么简单,还是——当然,称不上什么变态不变态,你情我愿不影响他人就好,问题是……他们并没有。

总之,必要的信息已经掌握。

零号看了看时间,准备现在就去拜访这位萨克勒先生。

但在此之前,他还得准备点儿‘礼物’,总不能空手而去吧?

零号起身,打开房门,走进下水道里。

挥动手指,唤醒信息板,定位自己的坐标。

然后闭上眼,回忆了一番。

他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百余年来,雪城经历了数次扩建与改造,部分城市基础设施被私有化——就比如这个下水道。

雪城的下水道由过去的矿道改建而来,内部面积巨大,错综复杂,真正承担排污功能的空间其实只有一小部分,与其说是下水道,倒不如说是一座地下城市。

所以承包下水道管理的公司,一开始,就是冲着它巨大的房地产潜力去的。

它们在维护下水道功能运行的同时,将大量的地下空间改为格子屋,出租给像阿乐这样的人使用。

不同于地面上的霓虹璀璨,这里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是那些像火柴盒般挤在一起的格子屋里透出的黄褐灯光,将整条道路都照得如同一张褪色的旧照片。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恶臭,气味,其实还是能够忍受的,真正让人不适的,是这里的压抑。

住在这里的人是什么人呢?

穷人?

不,是跌落谷底,却又还未放弃的失意者,如果已经绝望躺平,大可以搬到租金更低,环境更好的城郊去住。

即便与污浊为伴也要留在与繁华城市‘一墙之隔’的下水道中,唯一的理由是他们在地面上还有工作,还怀抱着重返地面生活的期望。

但真正能够从谷底翻身的人何其之少,搬到这里后,阿乐见过太多麻木而匆忙的面孔,他们中的大多数,不是某一天黯然搬走,就是无声无息的烂在屋子里。

艰苦的条件并不让人压抑,每天看着希望一点点死去,这,才是真正的压抑。

因此这个地方永远都是如此寂静,缺少娱乐活动。

零号缓缓走在空无一人的道路上。

在走过大约五百米的距离后,他停了下来。

眼前,是一个向上的排污竖井。

一路上他都没有特意看地图,自然而然的便找到了这个竖井,因为承包公司并没有对下水道进行过多翻新,它最初被建造时是什么样,现在大体上还是什么样。

零号爬上竖井,在中段的某个位置,他停了下来。

手指抠进污泥之中。

他抠了有一会儿,摸到了一个扳手。

用尽全身力量扳动扳手。

咔!——

竖井的内壁上,一个小凹槽弹了出来。

零号拿起凹槽里的油纸包,跳下了竖井。

油纸包里,是一些用于下水道维护的工具和零件——你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这里有东西?

因为是我们,缔造了这座城市。

但它却没能成为我们设想中的样子。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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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或许想要知道的东西:

尤瑞莎发展联盟

战后由海德拉生命与利维坦工业牵头成立的发展联盟,囊括了尤瑞莎大陆50座城邦,形成了一个政治、经济、军事的共同体,其本质是一个由各城邦实际控制者,也就是各巨型企业董事会组成的利益集团。

雪城是尤瑞莎发展联盟50个加盟城邦之一。

嗨药法案

全称《尤瑞莎发展联盟药物管理法-第47号修正案》

146年,因海德拉制药的成瘾药物滥销,引发了整个尤瑞莎联盟的嗨药大流行,成瘾药物不再作为药物使用,而是成为了娱乐消费品,对社会生产力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导致了一系列严重社会问题。

147年6月,时任雪城城主‘涅尔瓦·伊戈’向联盟议会提交了关于整治嗨药的提案,并向海德拉制药发起集体诉讼。

147年7月,联盟议会通过了嗨药法案,严格将药物成瘾性划分为五级。

147年8月,联盟药物强制管理局(DEA)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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