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天色还未彻底暗淡的时候,一堆堆动物粪便混着木炭的篝火就被点燃了,着甲的军士们在一旁来来去去地忙碌着,准备待会的食物和过夜所需要的东西。
“两位兄弟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一处篝火旁,坐在夏扶荧身旁的骑将喝了一口水酒问。
“也没多久,想想差不多的话,应该是申正的时候。”夏扶荧想着说。
“我看兄弟你们拿着的是少府寺的山泽巡令,是新的巡视令?以前怎么没有见过?能说说是来这里是做什么差事的吗?”骑将笑着问。
“是新调来的,至于差事,呵呵......还能有什么差事,每年不都是那些破事吗?东看看西瞧瞧,就是跑腿的,再说都来这荒郊野外了,将军莫不是以为落在我们身上的,会是什么能捞油水的肥差吧?”夏扶荧也点点头地笑着说,谈笑间一改往日的端庄,满嘴都是久混兵营的老兵油子才会有的口气,“都是些打杂的活,这不是马上就要举行春狩兵演了么,我们两兄弟不过是替那些大人们先过来,掌掌眼。”
“话也不能这么说啊,”骑将大声起来地陪笑,“毕竟是在天武城里当差的,而且我的眼睛也不算瞎,看的出来两位兄弟不应该是一般的人,至少......出身应该比我们这些苦命的兄弟要好很多了吧?”huci.org 极品小说网
夏扶荧却一脸苦大仇深地皱着眉摇了摇头,“将军说笑了,大家伙都是坐下来要沾了一屁股灰的人,谁还能比谁要好啊?真正命好的人呀,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骑将似乎是深有感受,听得缓缓地点头,“说的也是,要不是军令在身,谁没事会来这种地方?”
“话说,将军们来这里又是做什么差事的?”夏扶荧扭头过去问。
“也不怕什么不好说的,都是些没有油水的破差,也是因为春狩的事,骑骑马打打鼓,过来清清草场的。”骑将说。
“也是苦差事啊。”夏扶荧说。
“能有什么办法呢?就算不是我们也会有别的人来,苦差事,总得有人去做。”骑将有些苦笑地说。
“将军说的也是,再苦的差事也总得有人去做。”夏扶荧点点头。
“将军们是从上牧来的?”隔了一会,夏扶荧闲聊着问。
“是。”骑将点点头。
“将军们来这里有多久了?这个围场也应该巡视的差不多了吧?没有什么需要报上去的事情吗?”夏扶荧问的时候,从一旁的行囊中掏出了硬笔和黄纸的册子。
“这里是王域,能有什么事,除了些不守规矩的牧民和猎人,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事了。”骑将摇了摇头说。
“也没有吗?”夏扶荧放下手中的笔,微微地叹气起来,“看来这一次......唉,又是什么功劳也挣不到了。”
看着夏扶荧叹气,骑将也微微地笑,看样子似乎并没有把夏扶荧的话当真。
“我姓谢,单名一个云字,两位兄弟怎么称呼?”名为谢云的骑将问。
“夏,夏衣,他么,他姓叶。”夏扶荧扭头过去看身边的叶白柳。
“叶白柳。”叶白柳愣了一下后也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谢云点点头,“那我就称呼两位为夏兄弟和叶兄弟了,没什么问题吧?”
夏扶荧和叶白柳笑着哦的一声点点头。
“既然都叫兄弟了,那两位小哥能说了吗?”谢云问。
“说什么?”夏扶荧一副意外的样子。
“夏兄弟就不要拿我们兄弟些开涮了,”谢云笑,“少府寺,怎么说也是王宫里官署,即便是一个小小的巡视令也不算小来头了,而且我以前和少府寺的巡视令打过交道,多是些傲气虚华的人,虽然也有实干的人,但是很少。”
“谢将军的意思是......?”夏扶荧还是不解。
“虽然两位拿出来的是巡视令的牌子,可是我看得出来,两位的谈吐和穿着,应该也不止是一个小小的巡视令,”谢云说,“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吧?方便透露透露吗?”
“将军说笑了,”夏扶荧看了一眼谢云后笑着说,“少府听上去的确是个很那么有点名气的地方,可是巡视令,说到底只是个连府吏都不如的跑腿的,要不是王城特殊,恐怕兄弟我都不能吃上这口巡视的饭了。”
“不过......”夏扶荧顿了一下,接着说,“谢将军也没有猜错,我们这次来,的确不止是因为职责的,第一次当差,我们还想要去武擂那边看一看。”
“啊......那里啊!”谢云拍了两下自己的膝盖,拉长声音地说,“要不是在军中当差,每年我也真想去哪里看看,每年的王域平原上,恐怕就属那里最为热闹了。”
“怎么?谢将军没有去过?”夏扶荧问。
“去到是去过,”谢云摇了摇头说,“不过大多数去的时候都不怎么凑巧,除了我手下的几十号兄弟,那叫一个冷清。”
“为什么?”
“只能说运气不是很好呗,不是王城那边的驻军,”谢云说,“我们是上牧城的驻军,本来就不负责这里的巡防,可是没什么办法,王城的驻军本来就少,特别又是在武选的节骨眼上,人手总是不够,相当于我们就是临时被抽来的苦力,在这里待不久的,上牧那边却也是轻易不能离开。”
“那这们看来......谢将军还真的是运气不怎么好啊。”夏扶荧想了想然后陪笑地说。
说话的功夫,天色慢慢地就暗了,阴影下一堆堆篝火的光越发的明显起来,不过拉远了看,这几堆的篝火也不过是夜色中几点单薄的红光。
骑队打着火把从远处奔来,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地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够感觉到从地面传来的震动。
骑队中一人下马,问了问后径直地走了过来,看模样似乎是一位骑长。
“头儿。”骑长来到谢云身边坐下。
“怎么样了?”谢云扭头过去问。
“没找着,我们跟丢了。”骑长摇了摇头说。
“跟丢了?怎么可能?”谢云诧异地皱眉问。
“怎么?出什么事了么?”夏扶荧稍稍凑过头去问刚来的骑长。
骑长这才注意到他们的队伍里多了两个陌生人,有些意外的盯着看了过去,没有回答。
“哦,没什么大事,只是一群野狼而已。”谢云笑着哦了一声地解释。
“狼群?狼群怎么了?”夏扶荧问。
“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巡视这处围场的时候碰上的一个大狼群,大概是有......六七十......”谢云说。
“将军,前天我们数清了,足足有八十一匹的狼,是个大狼群了。”刚来的骑长补充着说。
“这么多!?这怎么可能,这又不是什么旱年雪年的,而且马上都要入夏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狼的大狼群?”夏扶荧有些吃惊模样地发问。
叶白柳不明白为什么夏扶荧会有这样的模样,于是睁大着眼睛去看其他人,等待着。
“是啊,我们一开始见到的时候也有些奇怪,”谢云点点头说,“往年我也在这处围场里看见过狼群,可往往都不过是七八、十几匹,或者二三十匹狼的狼群,这近百头的大狼群出现在这里,我些年我也还是第一次见,不过狼么,总归是个群聚的畜生,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所以我才让人去跟着,把它们往围场的边缘去赶,同时也是防止其他不守规矩的猎人肆意射杀。”谢云接着说。
夏扶荧沉默地想着,隔了一会才缓缓地点点头,接着再掏出了纸笔来,“那这件事可得麻烦谢将军与我好些说说了,八十一头狼的狼群,着听上去很是不一般了。”
谢云点点头,看向身边才回来的骑长,“掏子,是你跟着狼群的,你来和这位从少府里出来的夏兄弟说说。”
“原来是王城里出来的人,失敬失敬。”被叫做陶子的骑长连忙随意地抱了拳算是见礼了。
“哪里哪里,混口饭吃而已。”夏扶荧也不顾手上的纸笔,勉强地回抱了一个拳礼,“那么......怎么称呼?”
“我是个粗人,不讲究这些,夏兄弟不嫌弃,叫我一声掏子兄弟就是了。”骑长微微地后仰一挥手地说。
“那好,掏子兄弟,我问你,你们是什么时候见到那个狼群的。”因为天色慢慢地暗淡,夏扶荧埋头下去准备写字的时候身体微微前倾,凑近了篝火。
“嗯......大概是十天前了吧,”骑长抬头回想着地说,“我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也才来这里不久。”
“那么......那群狼是什么样子的呢?你们之间又.......有没有什么冲突?”夏扶荧问。
“啊?”骑长似乎没有明白夏扶荧的问。
“哦,我的意思是,你们遇见那群狼的时候,它们的转态怎么样?也就是肥不肥,跑起来的时候有没有瘸腿的?”夏扶荧具体地问。
“噢,这个,”骑长明白过来地说,“那群狼么......肥倒是不怎么肥,却也不怎么柴,有些狼的毛也是油亮油亮的,都吃的饱饱的,很有精神。”
“这么说,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这么多头的狼都能有得吃,那么这个围场上的猎物也就很多了,看来这个围场会是个上好的选择喽。”夏扶荧点点头地说。
“那......这个狼群里,总得有几个狼王吧?”夏扶荧接着问。
“嗯......四个吧,我们没有跟太近,不能打保。”骑长回想着说。
“那么就是有四个狼群了,四个狼群聚在了一起。”夏扶荧埋头写着,半肯定半喃喃地说。
“这个围场以前有这么多狼么?”夏扶荧又问。
“只是说狼的话,这个围场的狼绝不止八十几头那么少,怎么说也有几百头了。”骑长说。
“这么大的狼群还是头一次?”夏扶荧问。
骑长摇了摇头,“这个说不好,也许以前有过这么大的狼群,只是我们没有看见过。”
夏扶荧沉默了一会,问,“你们是什么时候被安排来这里巡猎的?”
“差不多半个月了吧,这个我就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得问头儿。”骑长看先谢云说。
谢云想了想还没有开口,夏扶荧又问了起来,“不不不,我不是问的今年,我是说以前,你们巡猎这里已经有多少个年头了?”
谢云和骑长对视了一眼后,谢云仔细的回想,“这个我想想......好像差不多有五年了吧,我记得我是十一年才被调到上牧的。”
“五年......”夏扶荧点点头,在纸上粗略地写了写,“那么,这五年里你们真的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狼群?”
这已经不是夏扶荧第一次这样的问了,谢云锁了锁眉,点头说,“近百头狼的狼群,我们都是第一次见。”
夏扶荧埋着头,只顾着就着火光在纸上写写画画,身边的几个人也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写写画画。叶白柳好奇的伸头过去,却只是看到了‘岁承武十六年四月,巡猎于青火之围......’这几句后就没了兴趣,抬抬眼地又移开了视线。
“就这样吧,暂时就记这么多了。”很快,夏扶荧就停了下来,收拾起了纸笔。
“谢将军,可能明天还得麻烦你们了。”夏扶荧抬起头,看向谢云。
“没什么好麻烦的,夏兄弟请说。”谢云说。
“明天如果你们还要去跟着狼群的话,我也想跟去看看。”夏扶荧说。
“这不算什么麻烦。”谢云笑着摇头说。
“那就多谢了。”
火光跳跃,添火的时候稍微地翻动一下,一簇簇的火星就腾了起来。其实在这个时节,夜晚即使不燃起篝火也不怎么觉得冷,反而是觉得闷热。只是毕竟是在野外,狼豺多,多做一点安全的准备总是不算多余的。
随着夜慢慢地深了,除了值守的人依旧无精打采地坐着外,无事的人们都已经躺下了。风来风去,夜空一色的清明,繁星一点一点有如溅玉皎皎。
叶白柳双手枕着脑袋地平躺在扑了毛毡的柔软草地上。看起来,明天似乎也是一个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