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周箨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相识十几年来积累的了解让时欢几乎毫不犹豫地作出了这样的判断。

然而宁楚所说“越是学习好、长相好、性格好的男生越受女生的追捧, 就算自己一开始不想,也禁不住总有人送上来”,听上去又好像和他很符合, 以周箨的成绩和长相,应该也是很受女生欢迎的吧。

再加上也的确存在表面正经斯文私下却荒唐的真实例子, 时欢开始回过头去仔细想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周箨是例外, 可却是越剖析越心慌意乱,因为发现作出这样的判断全然是出自自己的信任, 没有任何客观理由。

不得不承认的是, 即便认识十几年,她甚至在这方面也一点都不了解周箨。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向她提及过关于这方面的话题, 她甚至没有听说过他有过什么喜欢的人, 更遑论谈恋爱和进一步发展。

如果说一起读中学的时候她还基本可以确定周箨没有感情经历,那么周箨读大学、读博士之后的事, 她就完全一无所知。

想要探知的念头一旦出现, 就一发不可收拾,心脏像是被猫爪轻轻挠过一样,细微而令人难以忽视的痒。

她低着头, 不自觉地握紧了勺子,机械地送入口中的晚餐也失去了味道。

最令人沮丧的是,她没办法张口去问周箨“你有没有谈过恋爱”“有没有和什么人有过亲密关系”。

虽然住在一起后温情程度直线上升,她好像和他没有任何距离感,可是客观上她和他的关系也不过是在一起长大的好朋友、机缘巧合合租在一起的异性室友, 她没有资格去问他这么私人的问题。

没有资格——这样的认知令时欢更加失落,几乎要把脑袋埋进碗里去。

得不到答案的女生开始忍不住胡思乱想,越是在乎, 有些设想和画面越是不受控制地溜进脑袋里。

周箨去厨房端了她留下的饭菜,拉开时欢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他离她很近,身上温柔好闻的茶香让时欢有些悸动,即便她努力装作一切如常、目不斜视的样子,哪怕只是他轻微的动作都能够牵动她的感官。

可是只要一想到周

箨可能会为另一个女生神魂颠倒、黯然神伤,或是有亲密的接触,她就难过得想掉眼泪,觉得整颗心都被揉皱,浸泡在酸涩苦水中。

失魂落魄地吃完晚餐,时欢站起来收拾碗筷,视线无意中与周箨触碰,连忙垂下眼睑避开。

在那一刻,她忽然发现,她对周箨有着自己都难以察觉和相信的占有欲。不想他对别的女生有过深刻而真切的感情,不想他和别人有过亲密接触。

而这种占有欲从两人好朋友的关系看来,是自私而不可理喻的。

周箨依旧沉默寡言,结束晚餐后去书房继续处理工作,没有和时欢多说什么,甚至可能没有发现她的异常。

宁楚不想回到自己租住的地方去,怕让合租室友看到自己哭肿的眼睛,也怕一个人睡时会忍不住想到分手的事情失眠痛哭,于是就留宿在时欢这里。

恰好时欢当初买的是双人床,两个女孩子挤在一起,盖着一张被子聊天。

宁楚絮絮地和时欢讲自己和前男友认识、恋爱,后来发现异常,又确定他劈腿的过程,控诉和他的每一次争吵。

如果换做平时,侠肝义胆快意恩仇的时欢是一定会抱着手刃渣男的气势陪闺蜜一起痛骂泄愤的,但今晚却完全心不在焉。

应该是听到了吧?他进门的时候,恰好是宁楚在说这个圈子有多乱。可是直到他坐在她身边沉默地吃完一整顿饭,都没有开口说一句“我没有”。

她知道周箨不善言辞,本身对小女生间的这类话题也没有什么兴趣。

可是,可是即便知道不合常理,她还是盼望着他哪怕很简单地澄清一句。

时欢将自己蜷缩起来,缩在厚厚的棉被里。她和宁楚都才洗过澡,女孩子身上的香气和温暖温柔地将她包裹起来。

而她居然不受控制地想到,周箨也会有哪一次像这样和别的女生同床共枕,体会过这样的温柔吗?

这年头仅仅是在脑海中一闪而过,身体就先于意志做出了反应,时欢连细想下去都不敢,鼻子一酸,险些在宁楚面前哭出来。

像是失去了非常珍贵的东西一样,世界塌陷下去一块,有什么地方空掉了。

她连忙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便听到宁楚说道:“还有不到一周就是除夕了,我可不可以来你这里和你一起过?这个时候才发现只有在你这里最安心,想离那些狐朋狗友越远越好,求求你,欢欢。”

时欢回过神来:“啊,好。”

“谢谢。”宁楚在被子里拉住时欢的手,轻声说,“你真好。有你陪我,我会很快振作起来的。让渣男去死吧。”

除夕前一天宁楚就搬了进来,好在时欢已经把要赶的论文和复习计划都提前完成,所以也可以陪着她聊天玩耍消磨时间。

看上去宁楚已经从失恋的阴霾里走了出来,重新化上淡妆、用心穿搭,气色神态也一扫之前的颓唐,和时欢聊天时看上去心情很轻松。

时欢不由得松了口气,将下巴抵在怀里抱枕上看着她:“你好厉害,这么快就可以从负面情绪里脱身,我不如你。”

宁楚坐在她身边收纸牌,闻言挑了挑眉:“你之前失恋难过了多久?”

“我?”时欢笑了起来,“我都没有谈过恋爱,哪里来的失恋?我是说大考考砸、学习压力大之类的。”

宁楚捏着纸牌戳了戳她:“不会吧,你都二十三四岁了,还没有恋爱过?真是够纯情的。其实我和初恋分手的时候其实也很崩溃,纠缠了一年都没有彻底放下,不过后来也是谈得多分得多,不会把一段感情看得比自己还重要,慢慢就变得洒脱了。像somekh这种渣男我也谈过不止一个,就更免疫了。”

时欢抱着抱枕认真地听她说话,觉得她说得很诚恳,比自己这个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人多懂得太多。

其实少女时期的时欢也不是没有憧憬过恋爱,尤其是小说里那种荡气回肠的感情,但长大之后发现这样的爱情好像很难照进现实,自己要忙的事情又太多,没有心思和时间去考虑。

最重要的是,身边的男生都好像无法让她心动,恋爱这件事就顺理成章地一再搁置。

“不过,实话实说,快速走出失恋这件事最好的办法,还是开展下一段恋情。”

宁楚将收集起来的纸牌迅速打散穿插,几次反复后在沙发上抹开,双手指尖的动作行云流水,有种莫名的掌控感。

这时客厅大门那里

传来开锁声。时欢看了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才下午五点半,周箨竟然就已经到家了。

她习惯性地转过头去和他打招呼。

冬日昼短夜长。天色擦黑,从窗子看出去恰好可以看到他回家时的必经之路,天际沉浸在一片深紫色水彩般的晕染中,仅存的数缕日光朦胧而轻柔。

“今天回来得好早。”

“嗯。”周箨看了看她和宁楚,垂下眼睑,将手里的购物袋暂时放到柜子上,蹲下身去换鞋。

视线从他清俊的侧脸、凸起的喉结向下看去,不自觉地划过他衣衫下隐约可辨的颀长笔挺身材,这些天来困扰时欢的问题又重新袭上心头。

空气一时间陷入寂静。而时欢知道,嫉妒和占有欲像是藤蔓一样在自己心里铺天盖地地蔓延开来,几乎要将理智和表面艰难维持的平静无波尽数撕扯碎。

这样好的一个人,她想去像小孩子耍赖一样抱紧他,一点都不分给别人。只要一想到可能会有别人拥有他,她就像是整个人都被放在火中灼烧一般心神错乱焦躁,真切体会到切肤之痛。

宁楚收回落在周箨身上的目光,忽然戳了戳时欢:“没有谈过恋爱,你总有喜欢的人吧?”

时欢正为这不该产生的扭曲嫉妒和占有欲而心虚,闻言猛地一惊,像是被人拿住了赃物的小偷,在指控面前拙劣而惊惶地矢口否认、负隅顽抗:“没有。”

“这也没有?”宁楚瞪大了眼睛,作出一副惊讶不已的模样,眼中极快地略过一丝狡黠神色,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她的脑袋,“那你到底能不能懂我说了些什么呀?如果我想要开始追求新的感情,你会不会支持我?”

她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时欢松了口气,满口答应:“我当然会了。”

周箨换好鞋,拎起柜子上的购物袋向厨房走去,乌黑眼眸中的神色深不见底,似乎有些暗色,然而最终什么都没有表现出来。

他的薄唇动了动,只是问了一句很寻常的话:“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

时欢愣了一下,发现他是在问自己,答道:“没有,什么都好。”

说罢她客气地转头去看宁楚,宁楚向她摇了摇头,而后穿起拖鞋从沙发上

站起身来热情地问周箨:“需要帮忙吗?”

周箨回头看了一样她,神色没有任何波澜:“不用。”

被拒绝得如此不留情面,宁楚怔了怔,而后满不在意地在沙发上坐下。本来准备像往常一样去帮忙的时欢也不好再跑过去,丢她一个人在这里,于是就坐下来陪她继续玩纸牌。

宁楚摸起一张牌,状似不经意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无论什么人都可以?”

时欢根本没有想太多,只是觉得宁楚的问题有点奇怪,但本着“为朋友走出失恋打气”的原则,还是毫无原则地附和:“当然都可以!”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时欢的意识还没有恢复,眼睛微微睁开一道缝,看到身旁原本宁楚所在的位置是空的,过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于是费尽全身力气支起身子打量了一下卧室,确定宁楚已经不在这里了。

好久没有毫无心理负担地睡到自然醒,她向后仰面砸回床上,惬意地裹着被子翻滚了几圈,然后摸起手机刷了一会儿twitter,才翻身下床洗漱,然后去找宁楚。

穿着毛绒绒的厚睡衣从楼梯上走下来,她就听到厨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女生声音。

宁楚居然一大早起来替她和周箨做早餐?

时欢感激涕零,揉了揉眼睛,准备跑过去和她打个招呼然后在一边帮帮忙,却忽然在楼梯口顿住脚步。

厨房里不只有宁楚。

穿着修身居家裤的女生站在男生身旁,两个人离得很近。四肢苗条、身材纤秾合度的漂亮女孩子随意地挽了一个丸子头,看着温柔沉默的男孩子低头煎鸡蛋。

宁楚有时会扬起头来笑着看着周箨,大约是轻柔的晨曦在她眼里映出明媚的光芒,是时欢从来没有在她脸上见过的神态。

大概是他们之前说到什么有趣的话题,宁楚掩唇,发出清脆好听的笑声。

“好厉害啊,周箨哥哥。我也想一直吃你做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傻笑笑还没意识到自己在周箨不告而别后蹲在地上痛哭那次,还有眼下的心态,都是在体会失恋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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