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七月,曹操南下。刘景升听闻消息,一口气没喘上来,撒手人寰,留下幼子刘琮,母亲蔡夫人和将军蔡瑁欲拥其为荆州牧。
刘琦不知从哪探得了父亲的死讯,曾快马加鞭赶回襄阳,却被拒之城外,张允在城楼上仰着脸,用鼻孔瞧着城下的公子,“主公一切安好,公子何故擅离夏口?如今曹操来犯,公子可莫要玩忽职守,伤了主公的心。”
刘琦一通说辞,终究劝不动装傻的将军,无奈在城门口朝着父亲府邸的方向大哭跪拜,三叩首后转身离去。
“这样合适吗,”刘琮在府内惴惴不安,“他毕竟是我大哥……”
蔡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瞧着自己的傻儿子,要不是阶下众人都在,真想上去给他两巴掌。
这扶不起的憨惫货,她心里想着。
“如今曹操打来了,各位叔伯可有什么办法。”刘琮颤巍巍地瞅了母亲一眼,强装镇定地问阶下众文武。
蔡瑁望着席上的刘琮撇了撇嘴角,景升公年轻的时候也是一时之杰,怎么升出个这玩意儿。
“要不……请叔父一同来抵御曹操吧?”刘琮手上汗渍渍的,不自觉地在下摆上擦抹。
“万万不可!”傅巽一听这话忙站出来,荆州目前人心不稳,不少人还仰慕敬重着刘备,若不是蔡瑁手握兵权,刘琮能不能顺利坐上这个位置还难说。
“刘备在北方屡战屡败,才逃到了荆州寻求景升公庇护,以前都打不过曹操,难道现在就能打过了吗?”
“就是,”韩嵩接话道,“何况刘备此人狼子野心,景升公将其安放新野,自是有防备之心,如今主公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
刘琮被怼得不敢再说话,悄悄瞧了眼母亲的脸色,然后有些懦弱地缩了下头,“那……当如何?”
“自然是归降曹公为好!”蔡瑁在阶下大声的回答道,仿佛这是一件多么光荣有理的事情,说罢,还与韩嵩、傅巽、蒯越等人交换了个眼神。
“瑁少时与曹公交情甚好,诸公放心便是。”这是昨晚蔡瑁的许诺。
一句话,让荆州世族们早已没有战意,无所谓谁占了这片土地,只要家族势力依旧便好。何况,曹公英武,说不定能更进一步。
谁当老大不是当,大部分人都这么想着。
不费一兵一卒,曹操便得了这片丰饶。
刘琮降后,不敢告诉远在樊城的刘备,反倒是隆中的黄月英更早的得到消息。
“爹!”黄月英忙把左手的模具放下,右手捏着小刀就要往外走。
“回来!”黄承彦喝道,上前从女儿手里撇过小刀,丢在一边。
“外面兵荒马乱的,你个女孩子瞎跑什么?”黄承彦扶着女儿的肩将其按回了坐席,“我若放你出去,我就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孔明若躲不过这一难,他也不是个称职的夫君,也做不得我的好女婿。”
老头抿了口米酒,咂咂嘴,又吟了句诗。
“爹就会故作风雅!”黄月英气笑了,跺跺脚哼着。
“关山!关山!”急促的拍门声响起,诸葛均开了门,马良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外,额间还有依稀的汗水,淌落在眉梢上,顺着眼眶滑下,惹得白眉都簇了簇。
“怎么了?季常,这么慌张。”均也严肃地看着马良,算算日子,曹操该南下了,哪怕知道最后二哥不会有事,也没了平日里玩闹的心。
“曹操南下,刘琮直接降了!该死!真该死!”马良有些气恼,‘该死’或许是他能骂出的最不文明的词。
“樊城呢?”
“孔明兄那应该还不知道,我也是族里传来的消息,第一时间就过来了!”
“我知道了,辛苦季常了。”诸葛均看着马良眉宇间的风尘。
“关山要赶去樊城吗?”马良问。
均摇摇头,“樊城太远了,二哥也不至于不在襄阳周围洒满探子。”
“那你打算怎么做?”
“二哥不会守在樊城的,”诸葛均算了算日子,“我去当阳道,过汉水,往夏口走。”
“万一他们往江陵赶呢?”马良有些疑惑。
“不至于,旱路太慢了,会死很多人的。”
“嗯?”马良歪了下头,不能理解,曹操南下,刘备往南跑,时间上,应该是来得及的。
“刘备可不止会带着兵马走,”诸葛均拖着马良往里屋走去,“先进来喝口水。”
“除了兵马……还能带啥?”马良任诸葛均拖着自己,更加迷糊了。
“百姓。”
“哈?!”
八月,刘备率军南下江陵,路过襄阳时,只是祭拜了一番刘景升,没做停留,让蔡瑁在城楼上长舒了一口气。
“那刘玄德过了襄阳,手下的诸葛亮还曾劝他攻打后取而代之。”友人坐在席上笑着说。
“哦?然后呢?”黄承彦有些焦灼的问。
“黄公几时又入了红尘?”能跟黄承彦玩到一块的,都是些看淡世俗,远离是非的风流人,看到黄承彦如此,不仅打趣,“那刘备也着实有意思,不但没打,还拖家带口地往江陵去了。”
“拖家带口?”
“是啊,”友人脸上有些古怪,笑道:“新野、樊城,还有路经襄阳的十几万人,感念刘备仁义,竟然一路相随,浩浩荡荡的,可不就是拖家带口吗?”
“这刘备不愿意丢下百姓,每日走不出二十里,曹操一到宛城就派出轻骑直追他,照这架势,不出一个月,刘备就要被逮住。”
黄承彦霍然站起!
“黄公?这是怎么了?”友人端着茶,正准备入口,看着黄承彦的举动,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
“得去追一追刘玄德啊!”黄承彦抓起玉笛。
“世间纷争,与我等何干?”朋友奇怪地问。
黄承彦苦笑一声,“我那小女儿,你还记得吧。”
“小月英嘛,多机灵的姑娘,说起来好久没见到她了,嫁人了没?”友人笑着问。
“嫁了,”黄承彦点点头,“就在你潇洒江东的时候,她嫁了诸葛亮。”
友人傻眼,黄承彦推门而去。
莫让女儿年纪轻轻就做了寡妇,说服自己,这一个理由就够了。黄承彦骑着白马,腰间悬着长剑,顺着道直往东奔去。
感受着呼啸过耳的风;听着座下白马的嘶鸣,马蹄哒哒作响,几十年未曾如此了,黄承彦感慨着。看着天际一半绯红,一半蔚蓝,此后的天下,也将如此变幻吧。
假如自己再年轻二十岁,黄承彦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声音,假如自己像孔明、元直那般年纪,恐怕,也要不甘寂寞,去争一争英雄之名哇!
他仰天长笑,策马加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