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死了。
死时攥着一封雕花的信。
他攥得很紧,以至于旁人如何都掰不开他的手,只好作罢,将信与周瑜一同入了棺椁。
孙权站在陵前,哀伤地看着周瑜的棺椁下葬。对他来说,周瑜不仅是倚重的臣下,在大哥死后,公瑾更是如敬爱的兄长一般。
他突然转过头死死地盯着一旁呆立的孙尚香,碧绿的眼闪着危险的光。
孙尚香第一次被兄长如此注视着,心里一惊,玉手紧捏着袖口,“二…二哥,怎么了?”
“那封信……”孙权的声音仿佛从喉咙中挤出来一般,“是怎么回事?”
“那是……诸葛亮给我的。”孙尚香有些畏惧的缩缩脖子,她自小娇生惯养,母亲大哥都对其甚为宠爱,对她的任何行为都是听之任之,反而二哥一向爱对她说教,是以有些阴影。
“诸葛……”孙权望了眼站在众人末尾静肃的诸葛瑾,闭上眼深呼吸一口气,似是压了压火气,朗声道:“诸位,走吧,议事。”
周瑜临死前,曾嘱托鲁肃作继任者,“刘玄德不是个甘愿被利用的人,孙刘不会一直同盟下去,至于何时,就由子敬代为注意吧。”
被钦点为接班人的鲁肃低调地站在张昭的身后,静静地听着江东文武的争论,有人主张趁刘备立足未稳,而我军士气正旺,拿下整个荆州。
张昭全然不顾孙权的脸色,淡淡地吐槽一句:“将军莫不是忘了合肥?”
赤壁战后,孙权带兵围合肥,想趁兵威正盛,一举将其拿下,结果围攻三月,被一封假书信骗得退了兵,此事传开后,多少有些影响了士卒们的心气。
孙权紧了紧牙,瞧了眼张昭的背影,“合肥之战,实属遗憾,如今公瑾新亡,曹军必定放松……”
不等孙权说完,张纮开口打断:“主公,自古以来,帝王受命于天,先人有灵庇佑在上,文德武功宣扬在下……”
张纮与张昭并称为江东二张,孙策还在时,就常常与张昭伴随左右,每逢征战,都是一人驻守,一人随军,极受器重。
元老开了口,孙权也不好继续,只好耐着性子听。
“至于文德武功,文德在前,而武功在后。如今汉家乃是四百年未有之厄运,主公若欲建树威势,更应扶助危难,开垦农耕,任贤使能,行宽和仁惠之政……”
“北方听闻江东之安宁富足,自然会食箪浆壶以待将军,如此,天下可定矣。”张汯冲着孙权拱拱手,“何况,这不就是主公擅长的吗。”
“唔……”孙权挺挺胸,坐得更正了些,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东部所言极是。”
孙权对群臣大多直接称呼其字,唯独称呼张昭为张公,称张纮为东部。
又看向鲁肃,“子敬为何一言不发?”
荆州,临烝。
“周瑜死了?”诸葛均看着一脸热切的蒋琬。
“死了,满城的白布,讣告已经发出来了。”蒋琬显得有些激动,“如此一来,有鲁子敬在,江东应该不会在我们背后使绊子了。”
众所周知,周瑜主战,鲁肃亲刘。
“盟军大将英年早逝,公琰如此开心,可是有违君子之道。”诸葛均调侃道。
蒋琬面上一热,“这……不是……”
诸葛亮在一旁看着有些窘迫的年轻人,“好了,二弟,公琰脸薄,别逗他了。”
“孔明!孔明!”刘备风风火火地大步从外走了进来,蒋琬连忙起身行礼,诸葛均满不在乎地盘坐在原地,摇头轻吹着手中的茶水。
“主公怎么来了?”诸葛亮起身颔首。
“江东有人来投,”刘备很是兴奋,抓着诸葛亮的手,“是凤雏!”
诸葛均停住了正往嘴里送茶的手,赵直的话语音犹在耳:得之丝,失之龙。
他抬头看向刘备:“将军能听均一句劝吗?”
刘备一楞,他与诸葛均的关系有些微妙,虽然诸葛均在临烝帮忙也做了不少事,但双方并没有臣属关系,所以诸葛均从未主动给他提过什么意见或建议。
何况他也能感觉到,诸葛均似乎不太喜欢他。
尤其是每次自己拉着孔明的时候,刘备心里想着,有些古怪地看了眼诸葛均,这小子到现在还未成婚,也没听说过和哪家女子走得近,该不会……
诸葛均奇怪地看着刘备,这老头怎么眼神怪怪的,皱了皱眉,继续说道:“将军不用着急,庞统既然来了,就不会轻易离开,他的性子傲,一开始就对他倒履相迎,反而会助长他的娇矜……”
“不如稍微慢怠一段时日,再行中用,如此一来,将军对这位凤雏先生,也多了一份知遇之恩。”诸葛均吹了吹茶,慢条斯理的说。
刘备眼睛一亮,“关山哟,不曾想你竟也会如此。”
诸葛亮眉间轻蹙,看了眼二弟,不明白诸葛均什么心思。
庞统原以为刘备会像当初对待诸葛亮一般,毕恭毕敬地来迎他,怎料自己连刘备的面都没见上,只等到个耒阳县令的印信。
庞统揉搓着手里的小印,去吧……实在瞧不上这么个破官,他在南郡的日子最爱品评人物,对着天下英雄一顿评头论足,也惹得不少人的赞赏和惊叹。
这次辞官来投,江东众人个个都预言他将会在刘备那里,得到如诸葛亮一般的待遇。
他想起诸葛亮跪趴在庞德公席下床前的样子,不禁忿忿,为什么要拿他与我相提并论?!若是七八年……不用,哪怕三五年前,他也只是个黄家女婿罢了。
庞统狠狠地攥了攥手里的小印,微微举起,正准备甩在地上拂袖离开,又愣神片刻,可是……若我不去,当年荆襄的那些才俊,江东的那些名流,不知又会在背后如何笑我……
庞统咬咬牙,总有一天,我要让刘备亲自来请我。他掂了掂手里的小印,我会让他后悔没有早日重用我的。
忍耐一下就好了,庞统心道,随后前往耒阳。
庞统到了小县城后,官服朝椅子上一扔,成日里就在后院读书浇花,任凭衙门外如何喊闹,皆是不理不睬,弄得衙役们看着吵闹的百姓和各类案牍面面相觑,这派来的是个什么官儿啊。
终于,庞统等来了新的消息。
“身为耒阳县令,上任两月,玩忽职守,民愤吏怨……”庞统看着手里的免官信发愣,落款处官印赫然是五个刺眼的大字:
“军师中郎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