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双目的阿彬,心急如焚的躺在工人宿舍那张硬邦邦的床铺上,翻来覆去;
若是有旁人在一旁看过,阿彬的每一个翻身,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辗转反侧间尽显几分无奈与焦急。
可在阿彬的体感中,却与他的外在表现是截然不同的感受:
‘冰冰、凉凉……’
宿舍里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人在这无眠之夜演绎着一场无声的哑剧。
‘只是,真的是这样么?’
突然间,他的双腿一曲,腰身轻轻一震,仿佛体内有股蕴含已久的力量在挣扎、在蓄势待发;
紧接着,阿彬那双紧闭的眼皮跳动了几下,眼皮下的两枚球体一时间成了蝴蝶振翅欲飞的模样。
但,又怎么能飞、会飞呢?
眼皮上下间的缝隙缓缓变大,他苏醒了,却又似乎并未完全从迷蒙中抽离。
是的,他的眼神迷离,带着几分初醒的懵懂,仿佛还在与周公纠缠不清。
直到一股凉意从身下悄然袭来,他才像是被什么提醒,一只手不自觉地滑过床单;
那触感,微凉,却并未如他所预想的那般,湿漉漉一片。
他心中一动,连忙翻身坐起,扯开身下的毯子,甚至打开了手机灯光,借着那耀眼的光芒仔细确认着——甚至是平角裤被完全褪去,丢在一旁。
‘安全,真好。’
看着有些萎靡不振的情形,他在心中却是暗自庆幸着:
‘幸好没有“水漫金山”,否则在这工人宿舍的筒子楼里晒被子,肯定会成为众工友茶余饭后的笑料’。
“内急吗?”
他喃喃自语,却得不到内心的回应。
因为,阿彬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一片空白,什么感觉都没有,连最初那一种莫名的慌乱都逐渐减弱了不少。
但出于“防患于未然”的心态,他还是匆匆穿上拖鞋,“踢踢踏踏……”脚步中带着几分踉跄,几乎是摸索着向厕所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阿彬的心里还在嘀咕着:
“这大半夜的,真是折腾人。”
似乎是过于沉寂的夜晚,宿舍内的一切都显得异常宁静,只有不时的雷鸣闪光透过窗户的缝隙,勉强为这幽暗的空间带来一丝微弱的光明。
床铺上,阿彬已悄然离去,但身后的被单上,却留下了一道看起来毫无特异之处的影子;
它仿佛摆脱了肉身的束缚,如同水墨画中的幽灵,不停地在被单上翻腾、扭曲,肆意舞动,显得异常活跃。
渐渐地,整个床铺都被它染成了漆黑一片。
它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一隅之地,开始将自己的边缘延伸;
在长、短、窄、宽间不断变换的宛如触手一般,悄无声息地向宿舍内的其他九个床铺蠕动。
宿舍内滴水可闻,可从阿彬前一脚完全离开宿舍门槛的那一刹那起,工人宿舍内只有那水墨般的影子,在无声无息间不停翻腾、倾覆的姿态。
它每蠕动一分,宿舍内本就微弱的光线就似乎被吞噬一分;
黑暗如同潮水般涌来,已然将各个床铺外、大片的空间,给笼罩得密不透风。
“呼、呼、呼啦啦、呼哈……”
睡梦中的工友们,脸上挂着安详的神情,却浑然不知,一场以窒息为开头的死亡危机正在他们的身边、身上悄然上演。
那水墨影子仿佛真的有生命一般,它悄无声息地靠近每一个床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又或者,它只是在享受这种自如操控由阴影所形成的躯体,的乐趣。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宿舍都被这不时翻腾的水墨所充斥,每一个角落都被塑造成了触手所喜欢的样子。
如此一来,那水墨影子翻腾得更加剧烈;
它似乎在庆祝,自己即将可以享受的胜利果实,而显得更加兴奋了一般。
在这片被完全的黑暗所笼罩的宿舍内,每一个细微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雷鸣一般震耳欲聋。
只是,心跳声,八个、六个、三个……没了。
而那水墨影子,依旧在不停地蠕动、翻滚,让整个宿舍都陷入了一片过于安心的死寂之中。
“哼、哼哼……”
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阿彬慢悠悠地从工具小帐篷中掏出洒水工具,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
只是他酝酿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像是终于疏通了一路上有些闭塞的指示灯。
他开始在特定的位置肆意地浇灌起来,“哗啦啦……”
随着通达自身,阿彬的动作颇有些狂放不羁。
很明显,在他先前的意识深处,那种隐约感觉到身体有些空乏的状态,果然,是没睡醒时的错觉。
因为,现如今的身体,明明很是诚实地表明着自己的态度——这次放水工作,确实如及时雨一般,恰到好处。
“呼啦啦、哼哼哼……”
便随着上下起伏的节奏,阿彬轻轻地调试了几下设备;
确认洒水工具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可以收工后,他才施施然地走向盥洗池,准备洗手。
“嘶——”
然而就在这时,睡眼朦胧的他,忽然觉得周围有些冷得厉害,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心头。
他皱了皱眉,似乎察觉到哪里有些不太对劲儿:
准确形容一下的话,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黑暗之中,正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悄悄地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可是,恶寒究竟出在了哪里?’
他一时之间又说不清楚,只觉得心头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
阿彬只好暂时放下这个念头,匆匆离开厕所,返回宿舍。
而在他轻轻合上厕所门的那一瞬间,他瞥见盥洗池的玻璃镜框边缘,似乎变得晦暗了几分,仿佛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在悄然蔓延。
“奶奶的——”
他的肩头不禁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毛毛之感,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这通道,怎么感觉……有点长?’
行走在这栋有些年头的工人宿舍筒子楼内,阿彬仿佛踏入了一段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四周入眼皆是斑驳的景象,墙皮大块大块地脱落,露出下面灰暗的水泥;
吱呀——
残破的地板砖在阿彬的脚下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岁月的尘埃上。
身旁的一切,在阿彬看来如同一张张剥落的老照片,记录着这所工人宿舍往昔的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