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铺着白色天鹅绒的车上,一朵,又一朵,如花盛放。
少女在颤抖,俏颜升起一片血色,她轻轻地说:“你可以起来吗?你压着我了。”
“对不起……”浅水清轻咳了几下。“扶我一下好吗?”
少女把他扶到座位上,浅水清就那样无力的靠在手工制作的精致软垫上。软垫上绣着五色珍禽,是浅水清在自己的世界从未见过的生物。
眼前的姑娘,就象一朵盛开的白莲花,俏丽的容颜中,泛着微波的目光闪出青春的亮彩。她的声音好温柔,她说:“你受伤了。”
嘴角抿成了一条坚硬的弧线:“我没事,只要他们肯帮我们打,再重的伤,也受得起。”
“那你可知道,你已经闯了大祸了?”
“多大的祸,也不过是一个死字。他们不帮,我们的人死定。帮了,就还有一线生机。相比之下,死我一个算什么?”浅水清无畏的笑,少女的心中一阵颤栗。
透过被打烂的窗子,可以看到外面鲜血纷飞的世界,生命的嘶号在这刻变得有些遥远,虽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她说:“我相信他们,他们……能打赢的。”
“你不害怕?”浅水情看她的表情。俏颜中有几分惊慌,却一闪而逝。
“恐惧,便如一条择人而噬的恶狗,我们要面对它,抗拒它,永远也不要屈服于它。”姑娘用低沉的声音回答。
“天风二世皇的名言。他继承先辈的遗志,带领暴风军团转战四方,战功赫赫。他一生戎马生涯,每战必冲锋在前,是一位真正的勇士。”浅水清淡漠的说。
“可惜最后,他还是死在战场上。”她的话语中带着惋惜。
“那是每一位战士最终的结局。对他来说,死亦无撼。”
于是,她笑了:“既然他们已经上去了,为什么你不还离开我的马车?”
浅水清摇了摇头:“我一出去,他们肯定回来。所以,战事结束前,我不能走。”
少女的脸上的出现薄薄的怒意,如冰雪覆盖,马车内的空间瞬时凝缩:“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他。”
她知道那个他,指的是谁。于是,终于轻轻叹了口气。
冰雪消融。
“小姐。”脆生生的声音在马车旁响起。
一个俏丽的小丫头带着一抹惊恐站立在旁,她手里还拿着个有着精美编工的小竹蓝子。
“啊。”那少女轻拍额头,姿势若翩飞的蝴蝶,优雅动人:“现在是吃点心的时候了。”
浅水清帮她把篮子提了上来,里面装的是各色精美糕点,红黄蓝白黑,五色斑斓,精工细作,令人光是看一眼都食欲大动。
外面的喊杀声震天,马车里的小姑娘却开始喝起了下午茶。
用新鲜的柠檬熬成的汁作水,冰霜果的果浆代茶,媚儿河的酸枣楂开胃,仁心居的千层酥做点心,少女的食谱成为天边那遥望的云端,可望而不可及,浅水清坐在马车中,带着讥诮的笑,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要来一块吗?”少女问他。
他摇摇头。
如果可以,他更愿提着刺矛,拿着战刀,走出这狭小的空间,来到那沐浴着血与火的战场,燃烧自己的战意,挥洒自己的鲜血,沸腾起自己的青春。
不过他还是有些佩服这少女的定力,外面血光冲天,她竟然能看得下去,甚至吃得下去。或者,她的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但她却强自支撑,显现出一种无畏的勇气。
她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这个少女的出身,定必罩着那层层荣耀的光环。
而且她,必定出自于勇士之家!
刺鼻的腥风吹来,少女打了个冷颤,马车旁的小婢忙说:“小姐,换辆车子吧。车子被这个人弄坏了,挡不得风。”
她的语气薄带嗔怪,显然有几分怨怒,但在这个连自家小姐都敢挟持,口口声声就算是野王之女,天风公主,也照绑不误的野蛮人的逼视之下,她终不敢说出更直接的话语。尽管浅水清看上去怎么也不象个野蛮人,甚至还有几分书生气.
车中的软垫,绒毯,还有焚着清香的香炉都被搬到了后一辆马车上去,转眼间,一个新的精彩小天地再次出现。
这一次,浅水清没有再把门打破,他很自觉地跟在少女的身后,上了马车。
几个车夫,还有一个管家婆般的老太太,一起怒瞪浅水清。浅水清被盯得很不自在,干脆从小篮子里拿出一块糕点,放在口中大嚼。
这是一个变相的警告。
于是,愤怒的眼神消失了。
“好吃吗?”少女问他。
“还不错,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了。”浅水清回答。
“你骗人。”少女玉颜绽放出流云溢彩:“这种糕点,一般人根本吃不到。什么好久没吃到,你以前难道还吃到过不成。”
“我吃到过比这更好的。”
少女的表情很不屑:“你是个卑劣的撒谎者,无耻的绑架了我,然后还吹牛。”
“我不但吃过,还能做出来。我们家以前就是开糕点房的……跟你说你也不明白。”浅水清耸了耸肩膀。
或者,当初自己就该选择在这世界做一个糕点师也不错。不过想必上天的神明有眼,绝不会在费那么大力气把自己弄过来之后,只为了让自己做一个高级糕点师吧?
马车里再次出现了沉寂。
沉静的时光流逝,畅叙的晚风中牵出了一缕缕缥缈游弋的烟霞红岚,天边的那一抹血红朝霞映射在地面上,火一般的颜色。
风送来了寂静。
不知何时,外面竟已停止了撕杀搏斗,大概那些飞雪卫看见又有生力军上来相助,终于做出了退却的决定。
也可能是天色已晚,他们决定吃过晚饭后再继续搏杀吧。
不管是什么原因,他们停止了攻击,却没有离去。
在那阴森幽深的暗处,数千凶骑凶狠暴戾的眼神依然死死的盯住这里。
或许,他们很期望护粮队的人转身而逃,然后趁势而上,来一次肆无忌惮的疯狂大屠杀吧。
不过护粮队最终没有动。
他们点燃篝火,架起炉灶,大模大样的开始升火做饭。老兵们甚至对着对面嬉笑怒骂,无视肩膀上流下的鲜血和浑身用力过度后的酸痛……
戚天佑站在马车前,默默地看着浅水清。
浅水清对着他微笑。
“衡长顺说了,你从马车里出来的时候,就是你的死祭。”
“你还真给我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浅水清无所谓地把玩着手里的虎牙军刀。
戚天佑停留在姑娘颈脖间那道血痕之上,驻留了好久,才终于叹了口气。他走上前去,轻轻说了一句:“你做得很好……只是这次,只怕我也救不你了。”
浅水清耸了耸肩膀:“你还是操心一下京远城的那帮家伙吧。看样子他们马上又要发起冲锋了。这里天空海阔四野无人,咱们就是打翻了天,军部一时半刻也得不到消息。要守三天呢,怕是会死很多人吧?”
戚天佑望着远方的表情带出了一抹淡漠,他说:“或许吧……刚才一战,又有三百多个兄弟没了,还有六百多人受伤。其中……有咱们哨里的兄弟,二死八伤。”
浅水清呼地吐出了一口长气:“也就是说,咱们已经折损了近四分之一的战力了。对方呢?”
“留下了二百多具尸体,没伤到元气。衡长顺也折损了好几个兄弟……他杀你的时候,可能不会很快,必要时自己解决自己吧,省得受活罪。”
“好。”浅水清干净利落地回答。
戚天佑回去了。
他还要组织人手准备承受下一次的冲击。
抱飞雪的亲卫纵队,还没有发挥出他们真正的实力来呢。
他们在等待,等待这晚霞退去,夜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