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忧”睁眼。
眼前景物与先前如出一二，夜色下的山林依旧，并无任何不同。
叶无忧转身回望，林青青，白常在，徐放三人依旧在其身旁，但却双目无神，呆滞的站在原地。
他平淡的收回目光，再度望向前方。
那里，有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眼眸含笑的打量着自己。
杀心渐起。
但老者却神色温和，不慌不忙道。
“老夫千幻门宗主，慕容幻，小友莫急，动手之前，不妨先评价一下这幻境如何？”
叶无忧面色平静，双眸微垂，但嘴角却是渐渐挂起一丝弧度。
千幻门……
原来，是这样……
“亦真亦假，但却弄得不伦不类，可笑至极。”他平静道。
老者慕容幻神色倒也并不急躁，双目之间似有思索之色闪过，随后点了点头。
“一句亦真亦假，不伦不类，小友的评加倒是很贴切，难怪能察觉老夫手段，是我小瞧小友了。”
但随即，慕容幻的眼中露出一丝兴奋，目光看向叶无忧，如同望向一块瑰宝。
叶无忧的一切在他的眼中一览无余。
亦真亦假，不伦不类。
不过是刚刚踏入一境的修行者，却能察觉他的幻境，并且对幻境一道具有如此高的领悟。
如此天赋，这让慕容幻怎么不兴奋。
他起了惜才之心，他要将对方带回千幻门，然后不留余力的培养……
嗯？
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千幻门……
慕容幻双目微微低垂，但脑海中的疑惑也只是一闪而逝，很快他便再度抬起头来。
“小友，你可知，幻术有几重境界。”
叶无忧眸中含笑，双手垂在身侧，面容平静的看着对方，很是耐心。
只是那笑意多少有几分讥讽与凉薄。
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慕容幻只当是对方对自己言语好奇，话语之中倒是多了几分兴致。
“老夫修行一路，钻研幻术多年，认为幻术有三重境界。
第一重境界，我称其为求真。”
慕容幻大手一挥，长袖飘摇间，一只浑身冒着凶气，三阶的妖兽巨狼嘶吼着从一旁密林间出现，向着叶无忧袭来。
但诡异的是，巨狼穿过了叶无忧的身体，径直奔向其余三人。
三人的身形一怔，但神色依旧呆滞，只是举手之间便已经摆好了阵势，风雷夹杂，气机闪烁，和那巨狼战在一起。
至于叶无忧……
他站在三人身旁，但却仿若相隔无距。
双方似乎不在一个图层一般，任其万般动静，叶无忧不受丝毫侵扰。
“这妖兽是假的，但施术者却想让身陷幻境之人信以为真，我称呼为求真。”
慕容幻微笑着再度开口，“至于第二重境界，我原本称其为九真一假，但我忽然觉得小友的称呼更为贴切，亦真亦假。”
何为九真一假？
如同谎言欺人，寻常的一句谎言细究之下只会漏洞百出，但若是十句话中，九句为真，一句为假，夹杂其中，又能如何分辨？
幻术也是如此。
造一副磅礴幻境，细细雕琢，力求其栩栩如真，费心费神不说，且极易被找出漏洞。
此为小道尔。
以人眼前景物为画卷，造一场真实的幻境。
山风吹来，呼啸而过。
林间落叶被卷起，飘飘扬扬，如雨洒落。
三人的身形上忽然多了几道血痕。
慕容幻轻轻招手，收起了接下来的变化。
他望向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叶无忧，淡淡开口。
“小友，幻之一道千变万化，即便是老身也未曾洞悉所有，故而这第三重境界，老夫只是推测。”
“这一重境界，真假已然没了意义，你眼前所见每一物都可能是假，也可能是真。”
“哪怕已然意识到幻境，也无能为力，毕竟现实与幻境已毫无区分。”
一直缄默不语的叶无忧，此刻忽然开口，言语中有着探讨之意。
“如你所说，第三重境界，生死是否已然没有意义？”
慕容幻神色微微一怔，但随即心中多了几抹欣喜。
还好，没有枉费口舌。
眼前这少年显然已经被他的话语给说动了，眼下主动与其探讨问题。
对于自己看重的人才，慕容幻向来很耐心。
此刻他微微思索了一会，然后喃喃回应道：“幻术的极致下，已死之人不知自己已死，生者也无法分辨真假，那么想来生死确实已然毫无意义……”
慕容幻的眼中露出惊芒，仿若意识到了什么。
“好呀，好呀，小友，谢谢你，我悟了！哈哈哈，老夫悟了！老夫回去后，最多十年，我便能掌握这幻境的极致。”
“小友，不如随老夫一同回千幻门，你为老夫的关门弟子，门中所有，随你索取。”
叶无忧的眸光在老人身上移开，转向一旁仍在幻境中苦苦挣扎的三人。
片刻后，他摇了摇头，眼眸之中略微有几分遗憾。
“小友为何拒绝，又为何遗憾？”慕容幻不解。
遗憾？
叶无忧面色平静如水，只是一步步的向老者走去。
“小友，纵然你有几分天赋，但莫不是以为你一境修为，也配向老夫出手吧？”慕容幻轻笑。
他任由叶无忧一步一步走近。
一境的修行者，他可以瞬杀。
他的笑容很快化为僵硬。
眼前，叶无忧的身影站在十数米外，双手微垂，并无任何动静。
那……是什么出的手？
慕容幻目光朝着下方望去，胸膛处有个圆洞的缺口，仿若被什么贯穿一般。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甚至连一滴鲜血都未流出。
慕容幻的眼中有些疑惑。
叶无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可怜你一辈子修行，却身在幻中不知幻，余下一介残魂，却生死不知，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幽蓝色的鬼手从对方的胸膛内缓缓穿出。
虽然看不见，但其上散发的气息莫名让慕容幻心头一紧。
疼痛，颤抖。
诡异本就具有侵蚀，尤其是面对神魂。
地牢之中，夏安梦身为六境残魂都被诡异侵蚀折磨的死去活来，更别提眼下慕容幻这般近距离接触。
叶无忧不过一境，哪怕只是四境的残魂，也无法对敌。
但诡异不同。
专克神魂。
那一尊四境残魂终究是开始消散，但却并未消散于天地，而是沿着那看不见的鬼手，一点点汇入其中。
亦或是弥留之际，慕容幻的眼中慕然多了几分清明，他仿若意识到了什么。
千幻门，妖狐，大婚，徒弟……
宝物被夺，宗门被灭……
世间哪里还有什么千幻门！
这一切只不过是自己这一介残魂的幻想罢了。
慕容幻张口发出嘶喊。
“小友，留手，莫要让……落入妖孽之手。”
“千幻……紫金铃！”
这一切，叶无忧已然听不见了。
身后的幽蓝色诡异整个冒出，无数只幽蓝色大手将叶无忧层层包裹其中。
感受着那充沛的魂力汇入身后的诡异，叶无忧情不自禁仰头，脸上泛着舒畅的微笑。
但他的眼中还是有几分遗憾。
亦或是说，有几分惋惜。
“可惜，不过一介四境残魂，滋味终究是太过平淡了。”
夏安梦……
回想起那女人的滋味，叶无忧眼眸微垂，面容平静。
“下次相遇，便将其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