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跟纪戈逛起豆瓣八卦小组,姐妹情深的分享着道听途说的八卦。
“咳。”听了五分钟左右,柏松林终于忍不住咳出声。
两个背后说人的家伙被抓包,同时惊慌回过头。
纪戈一身鲜红衣裳,长发由发带高高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脸上一抹鲜血,鬓角发丝微乱。
脸上上了全妆缘故,眉眼更显修长冷峻,棱角更加分明,皮肤白皙,头发乌黑,就着一身绛红色,整个人丹华灼烈,耀眼的如同火焰般灼人眼目。
偏偏这样冷然的角色,此时此刻带了一脸惊惶,像误入陷阱中惊慌失措的小鹿,扑朔着两只眼睛,透着点傻乎乎的迷茫与可爱。
柏松林一眼就陷进去了。
柏松林穿着镶金线暗纹的黑色长衣,披灰色大氅,长身玉立,站在纪戈面前。
一个仰头,一个俯身,看着彼此。
小小的化妆间顿时成了古装耽美偶像剧舞台,令观者绝倒。
被抓包的羞惭和窘迫在纪戈眼中一瞬而逝,她一下子冷了脸,微微鼓起腮帮,蹙着眉,故作冷淡的问:“来找我什么事?”
化妆间其他人都不做声,嘴角抿着笑,以充满慈爱的眼神看着纪戈跟影帝飙戏。
柏松林看穿了纪戈的伪装,心里想笑,面上不显:“我来接你,拍定妆。”
“哦。”纪戈垂下眼皮,摁灭手机屏幕,站起来,仪态大方的扑了扑衣袖,“久等了,这就走。”葡萄小说网首发l https://www. https://m.
“格格,再走一遍。”陆导羽绒服外裹珊瑚绒毯子,靠墙坐在一张马扎上,马扎因为承受不住陆导的体重而瑟瑟发抖,发出吱呀吱呀的痛吟。
纪格揉了揉酸痛的手腕。
二零二零年十一月十三日晚十二点四十六分,她的演绎生涯卡在了第一步。
其他人早早结束,该吃饭的吃饭,该休息的休息。
夜里的秋风很冷,四周很静,只有不停运作的机器,荒诞的灯光,咕咕叫的肚子,陪着她。
哦,还有紧盯着机器的肥胖导演,还有场记、灯光、后勤,吴小白等等。
大家一起跟纪格耗着漫长的夜。
纪格卡戏了。
不是很难的戏。
苏慕青报完血海深仇,放了一把火,了断一切恩怨。
纪戈的戏很简单,提着剑“火里”走出来。
没有火,后期会加上。
要求纪戈做的就是从远处走过来。
陆导说纪戈走的不对。
吴小白看不懂,从那边走到这边,到底怎么算走的对,怎么算走的不对?
他怀里揣着热过好几遍的饭盒和保温杯,时刻准备着抽空给纪格吃上一口,但从开拍到现在,纪格也只不过喝了几口水而已。
“卡,重来。”
“重来。”
“卡。”
“卡。”
......
拍到后来,都不用陆导说,只需要一个眼神,纪戈就自觉提着剑接着走回去。
吴小白不忍心:“陆导,我家格格演的不好吗?”
陆导托着下巴,沉默不语,一脸专注的盯着显示器,吴小白说的话从他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过脑子。
吴小白着急又心虚:“陆导,我家格格真的很差吗?她是唱跳舞台出身的,第二次正儿八经进剧组,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您尽管提,但是......”
但是请您多担待,我家格格毕竟是新人。
陆导眼睛盯着监视器慢慢摇头:“不是。”
吴小白懵逼:“不是什么?”
陆导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抬头看了吴小白一眼,“他很聪明。”
吴小白:“什么?”
陆导说:“纪戈他很聪明,难得的是,他不偏科,这种聪明是天赋,是凌驾于各行各业之上的。”
吴小白品味着陆导的话意思,就陆导继续说:“也就是说,他的这种聪明、这种直觉,放在舞台上,就是顶流偶像,放在科研上,说不定会成为一个科学家,放到戏里,他......他就是苏慕青。”
吴小白瘪了嘴:“那您还不满意。”
已经拍了不下一百条了。
陆导笑了:“就算再聪明,还是要努力的吧。”
他抬眼看了看远处渐渐走过来的人,眉目中了一丝柔和,“纪戈应该感激我。”
剑很重,是实打实的重金属(重的金属,简称重金属)。
纪戈倒提着剑,走在鹅卵石铺成的路上,鹅卵石踏实的触感从脚底传来。
一遍又遍,每一遍的感觉都不一样。
开拍的时候,陆导问纪戈,想不想演好。
她回答说,想。
陆导又问她:“苏慕青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戈走的很稳也很快,随手挽着剑花,身后是打起灯火,明晃晃的。
苏慕青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杀手,一个戏子,一个背着血海深仇的人。
侯门贵胄,天资聪颖,才貌出众,盛世无双。
如果不是十年前那场家难,他将是一个不知愁滋味、清风朗月的贵门公子,长生无数少女的春闺梦里人。
一场家难,翻天覆地,他带着胞妹逃出来,为了生计,成了以色事人、下九流的戏子。
他心灰意冷,亲手葬了那个打马游疆的少年,一生只为两件事,复仇和胞妹。
为了复仇,他拜在恶人门下,在无人知晓的夜里练习剑法,成了一个杀人的工具。
为了胞妹过得衣食无忧,夏练三伏,冬练三九,不知挨了多少打,受过多少罪,成了艳惊四座的苏慕青。
他一生没有走出去,那天夜里的那场屠戮,刀剑声、苦喊声成了他永远的梦魇,百转千回。
他只有九岁,母亲不顾一身的伤,用沾了血的手死死捂着他的眼,把他和三岁的妹妹拖进庖厨,塞进盛了半缸咸菜的瓮里。
平日温柔贤淑的母亲,牙根咬碎,狠狠的命令他,“别看,别回头!别做声......”
他和妹妹泡在盐水里,咬着唇不让喉咙里发出一丝声音。
他和妹妹不吃不喝,不动不响,压抑着恐慌,在逼仄咸湿的瓮里,藏了两天三夜。
黑暗夺取视觉,给了他极好听觉。
他听得到,瓷器碎裂地的声音,刀剑相拼的金属声,亲人们哀嚎声,仇人得意的笑声,还有砍肉、砍排骨的那种声音,像一把钝刀,割磨着他的血肉。
从那时起,他的命就好像停止了。一遍又一遍重复那晚的经过,止步不前。
就算他成名成角,成了杀人如麻的剑手,也会在寂静的夜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没人再叫过他的名字,苏决。
他的一切,谁都不知道,只看得到他台前风光,衣着锦缎,人人叫好喝彩。
不,有一个人知道。
沈明辙,他的师兄。
沈明辙足够聪明,跟他旗鼓相当,对他好,也利用他。
而且有趣的是,沈明辙似乎也背负几乎可以压垮生命的重担。
苏慕青观察他,猜忌他,也......渐渐依赖他。
他无法相信沈明辙,却依赖他的强大,贪恋他带给自己的温柔。
眼睁睁看着自己走入深渊死水,不能自拔时,才发现沈明辙的身份与野心。沈明辙所代表的皇家,是导致自己家破人亡的间接凶手。
沈明辙都知道,也一直在利用他。
而且自己唯一在意的妹妹,也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沈明辙。
他爱上了一个人,是个男人,还是仇人。
他深陷沉潭死水中,沈明辙却在岸上,干干净净,衣冠楚楚,朗月清风,笑着看他。
纪戈的路走到头,不等陆导吩咐,又转回身重走。
苏慕青聪明又纯粹,他知道沈明辙注定是拥三千佳丽的君王,他只是沈明辙的一个故人,上不得台面,微不足道。
他握着剑,杀不了沈明辙。
只利落的斩断了跟他联系,从此杳无音讯。
纪戈想,沈明辙真心爱过他。
以至于后来沈明辙对苏慕青妹妹的极尽宠爱,除了用来牵制苏慕青外,还是为了维系自己跟苏慕青最后的、勉强的一点联系。
苏慕青至死未敢相信。
纪戈抬眼看了看天,深秋夜空透着紫,月亮起了毛边,看不清楚。
此时穿着一身红衣,从容血洗仇家的苏慕青,是九岁以后,最接近幸福的苏慕青。
他还不知道沈明辙的身份,还迷恋着沈明辙带给自己的那点温暖的光,还有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也许......
苏慕青心里小小的期待着,回去后还会有个人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