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潘启应道,他复又对众人拱手:“诸位父老,诸位贤达,潘启离家日久,也急于回去拜望双亲,就不在此多作停留,请恕潘某失礼。”
“这里还有许多故人,就此别过,改日潘启相邀至舍下叙旧,再行谢罪。”
众人也一起拱手,口中各自说着客套的话,乱哄哄又嚷成一片。
绿呢大轿早已经抬到身边恭候,在一众少时同窗玩伴们艳羡已极的目光注视下,潘启转身上了轿,稳稳的落座,轿帘放下。
随着轿夫头一声轻喝,八名轿夫一齐发力,大轿已经轻飘飘的离地。
刘知县前一天差人骑马迎着他们来的方向打探过,知道陈中堂将自己的官轿派出来给潘侍郎,而郑知府是坐马车来的。
所以他特地从县里给知府大人抬了一乘四人抬的空轿来,见潘侍郎已经升轿,忙将顶头上司也让进了轿中。
率领众兵士的千总一声喝令,众人齐齐飞身上马,腰刀鞍镫碰得叮当作响,士兵们端坐马上,轻勒着缰绳,目不斜视,威风凛凛。
人群“呼啦”向两侧退去,闪出一条道路。
县里的三班衙役排在了仪仗的最前面,然后是府里的仪仗,接着是三乘官轿按品级高低依次排列,刘知县上了最后面那乘小轿,喊了一声:“出发!”
队伍启动,浩浩荡荡的向同安县城去了。
来迎接的一众人见官员们都扬长而去,提着的一口气顿时泄了,个个都没了心劲儿,懒洋洋的呼朋唤伴,远远的跟在仪仗后面,没精打采的向县里走去。
前面几百人的队伍走在黄土路上,人踩马踏车碾,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没用了多久,后面走着的几百人个个都是灰头土脸。
有的人还被呛得不住的咳嗽,猛咳几声,“呸”的一口带着土色儿的粘痰吐在了地上。
因潘侍郎有话,队伍自东门进了县城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径从西门出了城,真奔白礁村而去。
白礁村离县城十几里的路程,是由白礁和潘厝两个自然村组成,潘启家祖上几代人都住在潘厝。
只用了小半个时辰就远远的望见了白礁村口黑压压站满了人,那人群也早已经看见了这长长的队伍,开始骚动起来。
仪仗队伍在村口停了下来,郑知府和刘知县都下了轿,见潘侍郎却没有下来,正自心里纳闷,见从队伍后面跑过一个长随模样的人,手里捧着一个包裹。
那人到潘启轿前站了,双手将包裹递进轿子里,然后在轿旁躬身候着。
片刻过后,潘侍郎将包裹复又递了出来,只不过包裹上面端端正正的放着他的红顶子,不用问,包裹里一定是他的官服了。
郑知府也是聪明人,他心知这个长随一定是曾经跟潘侍郎回过老家,知道他的习惯,回家时一定要在村口将官服脱下,换上便服去见双亲。
郑文辉是二甲进士出身,心里向来看不起杂途出来的官员,眼见着面前这位潘大人,二十几岁的年纪竟然官居二品!
再想到自己十年寒窗,辛辛苦苦为官近二十载,才熬了一个从四品的知府,这一路上心里都是酸溜溜的,有些瞧不起这个幸进之臣,也慨叹着世事的不公。
而今见了潘启这一细小的举动,他不禁也在心里赞叹,二十几岁的年纪,可是做起事来中规中矩,滴水不露,浑身上下透出与年龄不相符的老成干练。
难怪皇上如此器重他,看来此人前途着实不可限量,现在吴中堂在商部挂个尚书的虚名,就是为了占着这个位置,省得别人惦记。
等着这个潘侍郎干过几年,有了一些资历和政绩,那商部尚书稳稳当当就是他的。以他的年纪和圣眷,将来入阁拜相也是大有可能。
他正想着,只听潘侍郎在轿中吩咐道:“压轿。”
轿夫们忙压了轿,掀起了轿帘,潘侍郎缓缓的下了轿。
潘启的四个兄弟已经在村口等了小半天了,见了大哥,立马拥过来,“扑通、扑通”围着他跪了,口中叫道:“大哥!”
“起来,都起来。”潘启弯腰将兄弟们扶起,亲切的将他们挨着个的看了一遍,又在最小的老五肩膀上拍了拍。
这时郑文辉二人也到了跟前,潘启对几个兄弟道:“来见过郑知府和刘知县。”
兄弟们忙向二人行礼,虽然郑、刘二人与这几个人官民有别,但他们可不是一般的民,万不可怠慢,忙拱手还礼。
待他们都见过了礼,潘启对二人道:“舍下离此不远,有劳二位与我一同移步过去可好?”
二人齐将手一让:“潘大人请!”,人群“呼拉”一声让开了道路。
“请!”潘启虚让一声,当先迈步走向潘厝的家中,那一百兵士牵着马跟在仪仗的后面,一起向村中走去。
村中十几个孩童大概从没见过这么热闹的场面,都觉得稀奇,蹦蹦跳跳,连喊带叫的跟在队伍两边。
潘厝并不很大,有一百几十户人家,没用了多一会就走到了潘启家,站在自家门前,潘启却愣住了。
这分明是自己的家,但他却觉得有些陌生。
福建人最讲究建房造屋修祠堂,潘启出海经商赚了钱之后,回村里翻盖了自家的五间青砖大瓦房。
四个兄弟中有三个已经成家,搬出去另住,潘启也分别给了他们些银两,叫他们自己掂对着弄好自家房屋。
是爹娘带着最小的兄弟,还有自己的妻子及三个孩子住在这里。自己去年五月间还回来过一次,这才不到一年的光景,怎么家里的院子大了一倍也不止?
不仅原来的五间大瓦房被修饰一新,而且院子里还多出来四、五间高大的房屋,看上去就知道是建起时间不久的新房。
他正愣怔间,听见了动静的潘启爹娘已经走了出来,潘启忙快步走到父母跟前,撩起袍角长跪在地,口中颤声道:“爹!娘!不孝子潘启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头已经重重的磕在了地上。